愛上攝影之前,澤仁平措放過牧,當過生產合作社記分員,辦過木片廠,跑過運輸,辦過消毒站,零零總總所從事的營生都是為了生計。人總是要遵循一種生存法則活下去,每個人的活法雖不盡相同,活下去的理由也不盡一致。但他深知活下去是件很滋潤的事情,之前澤仁平措的社會實踐不見得都是他所崇尚的生產方式。所以,后來因生產方式調整或因與個人價值觀抵觸而一再對自己的職業行為進行改變就不足為奇了。 澤仁平措,雖沒讀過幾年書,所識的字也極其有限,但卻是個善于哲學思考的人。他不盲從,因而特立獨行;他不跟風,因而有自己鮮明的個性特征,那種從骨子里由內而外顯露出來的氣質讓人景仰也讓人敬重。他喜歡較勁,表現在攝影藝術上過分追求光與影的效果,在拍攝選題和對象上過分對自然和人文生態的關切。表現在生活態度上的要求從簡,索取適度。表現在與自然關系上的親和與順從。表現在人際關系上的友善與尊重。表現在信仰上的虔誠與敬仰。這一些,在迪慶州這個攝影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因此,被冠以“土生土長的專家”,“無師自通的學者”,“自學成才的教授”諸多頭銜。他的這種人生態度和價值取向,在當下這個價值多元的現實社會,多少顯得有點不合群,甚至有點離經叛道。所以,跟自己較勁與別人爭論就難免了,為闡明自己的觀點他往往與身邊的人爭得面紅耳赤;為勸慰家人少索取多給予時他又表現得和風細雨,潤物無聲;面對身邊已經發生和正在發生的生態災難,可能帶給當地民眾潛在危機時他又顯得特別亢奮與沖動。 1998年,國家停止天然林禁伐以后,跑長途運輸的他又一次面臨重大的職業選擇,很多像他一樣以運輸為生的專業戶,紛紛賣掉運輸車輛,擇機在新一輪產業調整中尋求商機,精明者以承包、租賃方式獲得了旅游景點的經營權,在生產力重新布局和調整中尋得了與主導產業關聯的一份發展機遇。而澤仁平措,則用跑運輸積攢下來的有限資金辦起了一個食品和餐具消毒站,他是當地辦消毒站的第一人。由于大量使用不可降解的塑料制品,當時的香格里拉城區白色污染已經到了相當嚴重的程度,強烈的社會責任促使他在民眾環保觀念尚不成熟、利用替代產品意識還沒有確立的情況下做出了辦消毒站的決定,在這種情況下辦消毒站,經營前景是可想而知的。果然,消毒站勉強維持了一年之后因生意冷清被迫關閉,澤仁平措不光搭上跑運輸積攢下來的全部積蓄,還欠下一大筆債務。通過辦消毒站來減輕環保壓力,培養和引導民眾樹立健康生活方式和環保理念的想法就此破滅。就是在生活無著落前途一片迷茫的時刻,他也從沒想過放棄為后人留下一片青山綠水的努力。辦消毒站的那些日日夜夜里,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增強民眾的環境保護意識,要在更大范圍更高層次普及提高保護環境的自覺行為。辦幾個消毒站只能是杯水柴薪,借助媒體宣傳效應,用影像手段擴大影響才是最佳途徑,于是一個大膽的想法萌生了。他全然不顧家人和朋友的勸告,在經濟條件捉襟見肘的情況下,毅然購買了一臺在當時還算專業的尼康相機搞起了自由攝影,他的這種行為又一次引來旁人的冷嘲熱諷。是啊!面對自治州培育旅游產業千載難逢的發展機遇,放棄得天獨厚的優勢和條件,去搞前途渺茫的自由攝影,這在當時真讓人看不明白捉摸不透,難怪人們說他怪,說他傻呢!這就是澤仁平措,桀驁不馴的澤仁平措,認準了的事情就是碰得頭破血流,傾家蕩產也要一條道走到黑的澤仁平措。 其實他也明白,搞攝影對于他這個大字不識幾個的土生土長的牧人來說,絕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先不說攝影這個專業性極強的藝術門類需要怎樣的知識儲備,就是那些最初級的相機使用的外文說明書也夠他傷精費神的。可是哪想到,澤仁平措就是憑著那份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倔強性格,硬生生地讓一臺相機的使用功能爛熟于心,說起攝影的專用術語來如數家珍,已然一位專業攝影的行家里手。他關注的攝影題材和對象大多與民生息息相關,他堅守的職業操守和追隨的攝影理念順應人與自然和諧,人與人和諧,人的外在表現與內心世界和諧。他拍攝的片子,視覺獨特,構圖奇妙,光影運用獨具匠心,每一幅作品后面都隱藏著無盡的語言,言在此而意在彼的巧妙構思,處處透射出澤仁平措對藝術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理論升華和實踐自覺。既體現出攝影家的專業功力又反映了他對自然、事件、場景、現場的準確把握,無論是風光、民俗還是紀實攝影作品都傳遞出攝影家對自然的敬仰和對人的尊重。澤仁平措的攝影信條就是:之所以按下快門,是因為那些景象觸動了內心最柔軟的部分。這么說來,他按下快門的那一刻想必是幸福的,那個瞬間帶給他的不是稍縱即逝的暢快,因為,從按下快門的那一刻起,又一個影像在他生命中成為了結晶。 澤仁平措因為癡迷于攝影藝術,失去或者說放棄了好多致富的機會,面對物欲橫流的現實社會,面對物質財富的誘惑,能夠如此淡定與從容的人是快樂的也是幸運的。正是這種淡泊名利、清心寡欲的人生態度與價值取向成全了他的攝影藝術成就,就是先于澤仁平措涉獵攝影的專業人士對他在攝影方面的快速進步與成長,對他對攝影藝術那份孜孜以求的態度與追求精神,也無不大加贊賞。為他攝影作品中洋溢著的那份人文關懷,對自然的敬仰與虔誠的情懷不得不拍手稱快,好多圈內人士稱他是攝影界的天才。天才這個稱謂后面,除了蘊含著對他以別樣的審美立場和觀點,對攝影藝術做出了獨到詮釋的肯定,對他的攝影作品本身的認可、贊賞以外,往往還對他付出常人幾倍幾十倍的努力,對藝術超乎尋常的摯愛與迷戀的褒獎。 他的攝影作品先后被《中國國家地理 》、《中國攝影》、《民族畫報》等國內主流攝影期刊選用,曾獲得“柯達杯”《中國攝影》專業反轉片優秀攝影師提名獎,國電杯“香格里拉” 攝影大賽特等獎等眾多攝影獎項。在眾多的獎項和榮譽面前他沒有沾沾自喜,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藏族攝影家,用相機記錄自治州經濟、社會、文化日新月異的變化是責任,用影像方式宣傳推介香格里拉是義務,吸引更多的攝影愛好者參與攝影藝術活動,對于壯大迪慶攝影隊伍,普及與推廣攝影藝術都是一件功在當代、利己千秋的事情。所以,在無數榮譽紛至沓來的時候,他思考得更多的是如何讓自己的攝影技巧更加爐火純青。用攝影這個特殊的藝術手段向外宣傳迪慶豐富的自然景觀,介紹深厚的文化資源,增強廣大民眾的環境保護意識,需要一大批攝影愛好者的參與,激發他們的創作熱情,培養他們的民族認同和文化自覺既需要理論提升也需要技術嫻熟。作為迪慶州攝影家協會理事的澤仁平措無論是協會開展講座和點評,還是舉辦攝影培訓班他都積極參與并身體力行,用自己的攝影實踐來啟發和引導攝影愛好者。自治州舉行的重大藝術活動他自覺地用相機做全景記錄,舉辦影展和編輯攝影畫冊他積極參與其中,在迪慶州攝影家協會這個群體之中,它既是默默耕耘的實踐者又是善于總結的理論權威。 從運輸專業戶到自由攝影人的轉變,看似只是職業選擇上從一個領域向另一個領域的跨越,這種轉變在價值取向多元的現實社會已司空見慣。但是,對于一個牧人來說,養畜、種田、跑運輸幾乎就是他賴以生存的物質依靠。而澤仁平措的這次職業選擇,其實已經不再是簡單意義上對職業的又一次重新選擇了,而是經過長期以來對于人、自然、社會依存關系反思后,得出以對自然最少索取和依賴為最大快樂,對社會盡可能多的奉獻為人生追求最淋漓盡致的一次人生抉擇。(李志宏\文 李東紅\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