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佳”——別開生面的德欽民間道德評議會

——以德欽縣云嶺鄉西當村為例?

“卡佳”是德欽藏族的一種古老習俗，盛行于德欽藏族群眾聚居區，而云嶺鄉西當村的“卡佳”最為典型?！翱选奔仁恰懊耖g民主生活會”，亦是“民間道德評議會”。過程是用幽默詼諧的語言互相挑刺、揭短、調侃，既調侃別人，也拿自己開涮，在歡樂融洽的氛圍中實現批評與自我批評。目的是夸文明事、評缺德事、議不平事、斷糾紛事。

“卡佳”不是刻意組織的，具有隨意性，大多在節慶、喜慶等眾人聚會中，因某個話題或事由在某個時段自然發起。只要是有三人以上在座，隨時隨地均可進行。在“卡佳”中，眾人針對不孝敬老人、違背社會公德、婚喪嫁娶鋪張浪費、肆意嚼舌、賭博吸毒、亂搭亂建、盜伐盜獵、侵占公物、游手好閑、辦事不公、家庭矛盾、鄰里糾紛等現象的人和事，或用幽默詼諧的語言，或用辛辣犀利的語句，或引經據典、旁征博引，利用諺語、格言、民謠、俚語等抨擊時弊。

“卡佳”以平和、豁達為前提，以平等、互敬為基礎，以詼諧、幽默為基調，以勸導共勉為目的。

“卡佳”提倡眾人平等，打破了身份、地位界限，俗人與僧人、農民與干部、下屬與上司在同一個平臺平等對話。但“卡佳”也分場合，若是男女老少都在一起，就注重詼諧風趣而講究輩分，若是只有男人，就會顯得更隨心些。西當村民風樸實，具有強烈的道德觀和鮮明的是非觀，即使在“卡佳”中打破了身份地位界限，但大家老年人依然禮數周到，做到禮貌尊重。

“卡佳”最講究說話藝術，語言注重幽默、詼諧、含蓄，追求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的效果。大笑之后方知其中涵意為“卡佳”語言藝術的最高境界。“卡佳”最忌諱語言尖酸刻薄、惡意中傷。笑聲中善意的“批評與自我批評”更顯得讓人容易接受，這充分展示西當村民的包容和豁達。例如：“聽說達瓦要去縣信訪局上班了，單位還為他安排了辦公室和辦公桌”，意為頻繁上訪；“看來要給村長掛個牛鈴了，聽見鈴聲就知道村長在哪兒了”，批評鄉鎮干部走讀現象；“聽說扎西家的老爺子立了遺囑，決定把他家的老牛作為財產繼承人”，暗喻孩子不孝，總不歸家；“嘎嘎，拉姆家的豬都愛趕時髦，全村的豬都肥圓滾胖，就她家的豬一頭比一頭苗條”，懶惰之意。有人做了人人皆知的不雅之事，迫于“卡佳”的輿論壓力索性不參加該活動，暗暗調整心態，改正陋習，直到人們淡忘為止。但也不乏能言善辯者，思維敏捷、口才及心理素質極佳，成為眾矢之的也能泰然自若，既開涮自己，又調侃別人，巧妙應對，化解壓力。

?“卡佳”的社會功能是顯而易見的，是村民矛盾陋習的消聲器、文明新風的放大器、行為規范的晴雨表。概括起來，“卡佳”有如下幾個社會功能。

一是規范道德行為。“卡佳”具有輿論監督、規范人們行為的作用。生活中人們的有些陋習雖然不觸犯法律，但有損公序良俗。從倫理、信義等方面不近人情、不講道理、有悖常倫，往往在“卡佳中”就成了眾人調侃的對象。因此盛行“卡佳”的社區，眾人因故時時檢點自己的行為，日久月累就形成了良好的行為規范。

二是化解矛盾糾紛。民俗文化起著政策、法律、章程所不可替代的作用。民間的事情非常復雜，有許多矛盾糾紛不象機關可以用行政命令、紀律處罰來約束，但通過民俗活動卻很容易化解。比如有兩兄弟鬧分家，在“卡佳”中有人調侃說：“昨晚我經過魯茸和取品家的牛圈，聽見家畜們在議論紛紛，聽說主人家的兩兄弟要分家了，財產倒是好分，你一件我一件，我們家畜也好分，你一頭我一頭，但是爹娘怎么分啊？難不成要劈成兩半？”眾人哄堂大笑、兩兄弟羞愧難當，從此不提分家之事。

三是增強族群認同。民俗是在特定社會群體中形成的以一定的心理結構為依據,具有趨同性和傳承性的行為模式?！翱选弊鳛橐环N民俗文化，對族群認同的功能是顯而易見的。它既是共同心理的文化表現,倒過來又不斷地加強與穩定這種共同的心理,從而增強民族的認同感和凝聚力。

四是促進道德教化。參加“卡佳”的善辯能手在反駁對方的過程中，會引經據典、旁征博引，充分利用傳統諺語、格言、警句中所蘊含的道德倫理智慧、生態倫理智慧以及豐富的社會知識反駁和說服對方。闡明為人處世的道理，教導人們要勤勞、正直，提倡團結和睦、尊敬長輩、孝敬父母，反對賭、偷、騙、懶惰，不要多嘴多舌、爭強好勝。無形中對眾人進行了潛移默化的道德教育，對群體成員的思想、行為等方面起到強有力的約束作用，這是法律所不能替代的，可見，“卡佳”具有道德教化功能。

五是承載口承文化?！翱选敝斜娙搜赜昧舜罅康闹V語、格言、警句、歌謠、頌辭等口承文化，幾乎包含有藏族人完整的信仰體系和情感系統,從天地神靈、仙佛圣哲,到祖宗先賢,從親情、鄉情,到民族情。同時還承載著慎終追遠、不忘根本、孝親為德、善惡分明的道德觀念,六畜興旺、五谷豐登、安居樂業、祥和歡樂的社會理想,和求子求福,趨利避害的價值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