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門沈周的筆墨探索

沈周《廬山高圖》

明代繪畫的支撐者，是以沈周為班頭的“吳派”畫家。因為生活在吳門地區，也就是今天的蘇州，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等人被畫界歸為吳門畫派，同時被稱為“明四家”。有評論說，吳門畫派始于沈周，成于文徵明。他們幾乎支撐了明代中后期繪畫的半壁江山。

如果說“浙派”的開創者戴進推開了明代繪畫的大門，那么，沈周就是明代文人畫的開山者和深耕者。由于缺少元初的趙孟頫，以及后世清朝初期的董其昌那樣的劃時代人物，面對著元代終結時不知所措的文人畫風潮，明初的畫壇一片空寂。在改天換地的震動里，元代繪畫的自由呼吸并沒有貫徹下來，視南宋畫風為方向的“浙派”生命力并不長久，摹仿古人，因襲成風，明代繪畫的創造性一度乏力。

在這樣的困境下，一生閑寂在野的沈周果斷出手，在宋元繪畫風格之間尋找連接點，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藝術道路，其畫風流行一時，成為晚明繪畫的方向。晚明書家王樨登說：“宋人寫生有氣骨而無風姿，元人寫生饒風姿而乏氣骨，此皆所謂偏長。能兼之者，惟沈啟南先生。”這樣的評論，正是對沈周“以元人筆墨運宋人丘壑”的極佳總結。

沈周，名啟南，據說其名字來源于《詩經·周南》，由此可以看出他生活于書香門第、富裕之家。沈氏家族雖然沒有選擇科舉仕途，卻一直傳承著文化脈絡。沈周的曾祖父沈良琛是元代繪畫大師王蒙的好友，祖父沈澄、伯父沈貞和父親沈恒都能斷文、工詩、作畫，有著極好的文化修養。這樣的家庭背景使得沈周能夠受到很好的教育，得到專業的詩書畫訓練，同時又有機會結交各路高人，得到各方雅士指點，畫技不斷精進，畫風不斷變化。

在富裕無憂的生活狀態和自由自在的精神追求中，沈周成為一個不斷挑戰自我、變化方法的藝術探索者，他繪畫生涯的前、中、后期風格迥異，40歲前，師法董源、巨然，然后是潛心鉆研黃公望、倪瓚、王蒙等人的風格，用細筆描摹山水。60歲后，他執著于吳慎筆法，以粗筆舒展心緒，后人根據他繪畫線條粗細的不同，將其作品分為“粗沈”和“細沈”兩種風格，這些不斷變化的技法，深深地影響了吳派的其他畫家，也為明代繪畫定下了敦實的筆墨調性。

《廬山高圖》就是典型的“細沈”作品，也是高度模仿王蒙筆意的作品。其細秀縝密的線條，繁密有序的苔點，非常地道的解索皺法，以及山勢逶迤而上的氣勢，很像王蒙的《青汴隱居圖》。這是沈周為他的老師陳寬祝壽的應酬之作，畫得卻是十分認真，巨大的畫幅也表明是他中年之后的作品。他使用高遠法來布置畫面，營造高山仰止的氛圍來顯示老師博大崇高的人格力量。

與《青汴隱居圖》不同的是，他在瀑布飛流直下的兩座懸崖峭壁之間增加了一個木橋，打破了流水的單調線條感，同時，在畫幅中央的山石部分，使用了淡墨，并用折帶皴來增加堅硬感，使之與兩邊濃墨解索皴的山體形成強烈對比，又聯系了高處突兀的高峰和近處扭曲的樹木，產生了無窮的變化，形成了視角上的亮點，整個畫面蒼茫厚重，寓意非常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