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團圓圓米花糖

又到了農歷的臘月歲末了，每當這個時節的到來，各地城鎮和農村就都會為準備年貨的事忙活起來。家家戶戶都期待著團團圓圓、熱熱鬧鬧地歡度春節。

我小的時候在鶴慶縣城姨媽家里，記得每當到了農歷的臘月間，縣城里的大街小巷便彌漫著一股炒米花的香味，當地人有在春節前炒好米花或做好米花糖來迎接春節到來的習俗。而嘴饞的我們哪里管得什么米花還是米花糖的，見到炒出米花剛出鍋，就忙著抓上幾把放進嘴里，來個“先下肚為快”。情急的大人會對我們說：“娃娃些別吃了，小心燙壞了嘴。”

鶴慶的米花好吃，可做米花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需要經過多道細致的手工工序，才能烘炒出色香味俱全的米花并做出香脆可口的米花糖。首先選用做米花的米必須是優質的糯米，糯米經過篩檢過后，鶴慶城里的人不用當地井水浸泡糯米，因為城里的井水水質比較硬。那時城里又沒自來水，所以做米花的人家要到龍潭河里挑水來浸泡糯米。經過一天浸泡的糯米，濾去多余的水分之后，便直接放入甑子里蒸熟。蒸熟的糯米飯倒入簸箕后，便立刻拌上大量的米粉面，隨著糯米飯的降溫，必須趁熱用手反復搓揉米飯，這樣做的目的是讓飯粒分離，不相互粘結在一起。當飯粒都形成顆粒狀后，便用篩子去除多余的米粉面，然后再用簸箕把飯粒帶到陽光下晾曬。

晾曬風干后的飯粒便是米花的主料，而米花中的紅、綠顏色是在晾曬飯粒之前就染了色的，目的是增強米花食品的感官效果。接下來的事便是烘炒米花了，而烘炒米花更講究了，它不是把晾干了的飯粒直接帶到鍋里烘炒，而是先把專門用于烘炒的沙子在鐵鍋里烤熱之后，再把飯粒和沙子一同混炒。而在烘炒中，若飯粒沒干透或火候掌握不好，都會直接影響到米花膨化的一致性和其色彩與口感。所以每次烘炒多少需根據火候和沙量而決定。待飯粒在熱沙中翻炒兩三圈后，有經驗的掌勺會很快把沙子和米花一同鏟到筲箕里，迅速篩去沙子，留下的便是香噴噴的米花。

那時鶴慶縣城的多數人家中，都存放有用來烘炒米花的沙子。沒有沙子的人家要炒米花時，會向別人家去借沙子，這也就成了鶴慶縣城的一件怪事：“炒米花的沙子也借貸。”我清楚地記得，炒米花用的沙子是一種又黑又細的沙子，那時我問過我姨媽：“這樣的沙子是從哪里來的？”哪知姨媽回答我是：“是你媽從中甸帶回來的呀。”后來我才知道那沙子其實就是金沙江沙灘上沙子，只不過是在每次使用中略加了一點香油，再經過反復烘炒便成了黑顏色。當然鶴慶縣有的村鎮也在金沙江畔，所以當地很多家庭都有炒米花的沙子也就不是稀罕的事了。

米花炒出之后，即可作為米花茶之用。其實與其說是米花茶，倒不如說它是一種自制飲料。而制作方法是，把米花放入杯里，再加上糖和其它配料，然后沖上開水即可。用這樣的飲料來招待客人既方便、又上乘。飲用米花茶時米花入口即化，但米花茶的香味卻始終濃郁不散，而飲用它的湯汁不僅爽口甘甜、沁人肺腑，還讓人感到回味無窮。小時候我就很納悶，這么好喝的米花茶，為什么只有在過年時才喝呢？大人們說：“過年喝米花茶是意味著將甜甜蜜蜜過一年。”也許真是這樣吧，在鶴慶這個飲食文化底蘊較深的地方，人總會喜歡在過年的食品上附加上各種美好的寓意。

除米花茶外，鶴慶城里的人還喜歡把米花做成米花糖。方法是用糖和其它配料加水熬成糖稀，再把米花放進糖稀里拌勻，當把帶著糖稀的米花擠壓成型，冷卻凝固后便是又香又脆的米花糖。也如同米花茶一樣，鶴慶人在做米花糖時不光考慮的是食品味道，還要設計出米花糖的形狀，非要讓米花糖有一種美好的寓意不可，于是便有了團團圓圓的米花糖（當地人稱作是“圓糖”）。其實這種做成了球形的米花糖與普通米花糖只是形狀不同而已，可就因為是球體形狀，便賦予了它新春佳節一家人團團圓圓之意。因而在制作團團圓圓米花糖時，不僅要成雙成對，而且米花糖上做出各種花樣或字樣。通常的花樣是：“春花綻放”、“年年有余”、“喜燕雙飛”等等，而字樣大都是：“福祿壽喜”、“吉祥如意”之類。開始我以為米花糖上的花樣或字樣是跟后染上去的，后來才知道在滾做球形米花糖時，事先已把花樣或字樣的模狀安到了米花糖上，待圓糖成型，取出模狀后按照預先設計填入上過色的米花，最后形成了集觀賞、口味、寓意為一體的團團圓圓的米花糖。

如今的世道可稱得上是食物豐盛、品種充足，市場上的膨化食品價格都比較低廉。可性情保守的鶴慶人卻依然熱衷于按照傳統生產方式制作米花和米花糖。盡管各家各戶做米花糖既費工又費時，可大家卻還是樂此不疲。如果過年期間有誰家不做米花糖，總會被人當作笑話，也會讓人看不起。因此家家戶戶做米花糖時，又都在互相比試、相互攀比，總怕人說自己的米花糖做得不好。正由于如此，在鶴慶縣城，米花糖不僅品種多樣，口味也是各式各樣。人們把米花糖作為一種特色食品的同時，還把它作為一種特殊的禮品相互饋贈。所以家家戶戶做圓糖的心愿還在于祈求著新春佳節的喜慶、祥和，期望著一年的幸福和安康。

兩年前曾有一位朋友從故鄉遠道而來，送我了一對團團圓圓的米花糖，真讓我喜出望外，更叫我愛不釋手。我深知這一禮品的意義，隨后高興地把它掛在家中的堂屋里，哪知家里人見到后都說我是“老土”，在他們看來只有農村人才喜歡供奉這樣的東西，便勸我把它取下食用。而當全家人把這兩個圓糖砸開品嘗時，這才發現從市場上購買的米花糖口味遠不及這故鄉的米花糖，酥脆香甜的味道還真讓人難忘。也就難怪口福不淺的故鄉人總是堅持用傳統工藝加工米花糖，而他們更情系著新的一年里一家人甜甜蜜蜜、團團圓圓……(殷著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