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帶著我們一家到城里謀生的農民，對我要求嚴厲，近乎苛刻。小時候，我一直在恨我的父親。

我八歲那年，有一次放學回家晚了，他還要逼著我去市場上幫他買菜。母親說孩子還小呢，讓我去不行？父親說話像打雷，瞪了母親一眼說：“你老老實實在家做飯！”

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都在家里依偎在父母身邊玩呢，而我卻在寒冷的燈光下整理爛菜葉子，幫父親收錢，小手凍得通紅。

周末，父親讓母親休息，讓我做飯。我不是把飯做生了，就是把菜炒糊了，父親大聲斥責我，以至于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

曾記得我九歲那年學會了搟面條，學會了烙餅，十三歲就能幫他蹬三輪去批發蔬菜了。

上學要走很遠的路，同學們都是家長騎車送，父親從沒送過我一次，也不讓母親送我，而是讓我自己走著去。他說，他上學的時候要走幾十里的山路呢。從家里到學校要路過五個十字路口，他除了叮囑我過路口要小心，似乎不關心我的辛苦。有一次快要上課了，我才起床，母親央求父親說：“你送送孩子吧。”父親一瞪眼：“遲到了是個教訓，看她以后還敢不敢再起晚。”

父親不僅對我嚴厲，對自己還非常摳門。我們家不至于吃不起菜吧，他卻把賣剩下的爛菜葉子弄回家。更讓我生氣的是我的花格褂子很舊了，母親要給我買一件新的，父親百般阻撓，說考不上前三名，就不給我買新衣服。氣得我撅著嘴去上學了。

我在對父親的怨恨中長大了，想著盡快離開這個家。大學畢業后，我義無反顧地留在離家千里的省城。我談戀愛也沒有跟父母商量，很快就建立了自己的家庭。

在城里買房子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兒，只好租房子住。后來有了孩子，我和老公的工資除了房租和孩子進幼兒園的學費，所剩無幾，擁有自己的房子依然是我們的夢。我精打細算過日子，積攢了一點錢，可是交了首付，每個月的按揭貸款我們也承擔不起啊。現實生活不允許我大手大腳，工資總是要算計著花。被逼之下，我到批發市場背回來一包女人服裝，晚上到路邊擺地攤。

過年的時候，父母來看我。父親掏出來一個存折說：“聽說你要買房子，別貸款了，要出利息的。這是30萬元，不夠我再想辦法。”

我呆呆地望著蒼老的父親，沉默良久，壓低聲音說：“我以后會還你的。”

父親生氣了，又一次瞪圓了眼睛說：“哪個要你還錢？我和你媽拼命掙錢，還不都是為了你？”

母親說：“傻孩子，你不知道啊，你爸最疼的就是你。那時候讓你自己上學去，你爸每次都是跟在你身后，看著你走過一個個路口，一直送到學校才回家呢。”

我一下明白了，原來父愛是一味醫治懦弱的良藥，讓我學會了堅強。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緊父親，淚如雨下。（趙明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