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當我們或乘車或步行，從虎跳峽溯江而上時，金沙江在兩岸蒼翠群峰和美麗田園的映襯下，仿佛輕歌曼舞般很徐緩很悠閑很安謐地從上游走來。每隔幾公里，江中就會閃出一塊小島，浩蕩奔流的江水至此一分為二，淌向兩邊，到小島盡頭又合二為一，繼續前行。夏秋時節，這些江中小島或楊柳依依或苞谷成林，儼如一塊塊碩大的翡翠，被造化牢牢鑲嵌在金沙江的巨流中，給神奇美麗的金沙江增添了幾分秀美和雅致。

這一個個江中小島，被金沙江畔的人俗稱為“馬場”。其實，它們原先不叫馬場，而叫做望娘灘。它們之所以會有這么個使人淡淡憂傷的名字，緣起于一個非常優美動聽的傳說。

相傳很古老的時候，有戶漢族人家，只有母子二人，住在金沙江畔靠山腳的壩子里。母親年事已高，不能下地干活，只能做點家務活。兒子每天到遠處割草，靠賣錢維持家中生活。他割草的地方并不大，剛好夠每天割一背。奇怪的是，那地方的草今天割掉，第二天又長出綠茵茵的草，總也割不完。于是兒子把這件奇事告訴了母親。母親聽了高興地說：“明天你把那片草地的草皮挖來，栽在自家門前，以后你割草就不用走遠路了。”

第二天，兒子扛了板鋤，到遠處去挖那片草皮。不料剛挖了幾叢草，就挖出個夜明珠來。他高興得扔下鋤頭，揣著夜明珠，一口氣跑回家，把夜明珠交給母親，分享快樂。那夜明珠也真神奇，把它放在米柜里，米會變多。放在衣服里，衣服會變多。放在門前空地上，空地上竟變出了漂亮房子，房內家具炊具農具用具一應俱全。沒過幾天，他家成了村里的富戶。

母子倆突然變富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傳到當地財主的耳朵里。那財主認為，一個靠賣草為生的人突然暴富，一定是偷了別人財錢發財的，就派家丁去抓回那兒子，把他吊在樹上毒打，讓他交待暴富原因。兒子被打得頭痛難忍，只得把挖到夜明珠的事照實說了。財主聽說他家有夜明珠，立即放了兒子，帶家丁去搶夜明珠。他們人多勢眾，到處翻箱倒柜，尋找夜明珠。兒子眼看著夜明珠將被搶走，立即從米柜里拿出夜明珠，放進嘴里，不料心一急，竟把夜明珠吞進了肚里。

吞下夜明珠后，兒子立即變成了一條龍，成天只覺口渴難耐，想喝水。年邁的母親只得每天起早貪黑地挑水，為兒子解渴。后來母親實在挑不起水了，就對兒子說：“現在我老了，實在挑不動水了，你又整天要喝水，從今天起，你每天干脆坐到金沙江邊，喝個夠才回來吧。”

他聽母親的話，來到了江邊，坐到坎上，剛俯首喝水，就被金沙江水卷去。母親不見兒子回來，跑到江邊去看時，見兒子正被江流無情地沖走，時沉時浮，往下游飄去。她一邊大聲呼喚兒子，一邊在岸上追趕。兒子聽到母親的呼喚，不斷掙扎著往回看。他每回頭望一眼母親，喊一聲“媽媽”，身后的江水里就現出一個沙灘，希冀著母親走過沙灘救起自己。兒子回頭了二十四次，喊了母親二十四次，身后的江中就留下了二十四個望娘灘。據說從上江的良美村頭到下游的虎跳峽口，金沙江里共有二十四個望娘灘，就是那時留下來的。

那兒子被江水卷走的時間是農歷六月底。時值盛夏，金沙江水又寬又急，沿江村寨的各族鄉親，見那個漢族老媽媽在追趕江流中的兒子，都很同情，紛紛幫助追趕，白天追不上，晚上打著火把繼續追。他們像接力賽跑那樣，納西族鄉親追到前面的白族村莊后，由白族鄉親接過火把，繼續追趕。到前面的苗族村寨后，苗家人接過火把，向前追去。各族兄弟就這樣一站接一站、一批接一批地追趕營救江流中的兒子，但還是未能救起。后來，為了紀念這對善良的母子和各族鄉親打著火把夜以繼日地追趕兒子一事，每到六月下旬，就要扎火把，過火把節。由于當時各族村寨的人們按過火把追趕江流沖走兒子的時間有先有后，因此現在各地人們過火把節的時間也有差異，有些地方是農歷6月24日，有些是6月25日，有的則是6月26日。

該故事感人至深，筆者不僅為那個孝順的兒子葬身江流的悲慘命運扼腕嘆息，更為那些兄弟民族打著火把，幫助那個母親追趕落江兒子的義舉感嘆不已。這種救人于危難之中的行為，閃耀著人間真情和大愛的光輝，是一首無聲的蕩氣回腸的絕唱。金沙江在這里放慢了腳步，遇到望娘灘時更是緩步繞行，似在深深懺悔當年自己給母子倆釀成陰陽相隔的罪過。然而，講這些，我們不是借古諷今或懷古傷今。我們只是說明，現今我們很多彌足珍貴的東西，其實古已有之，源遠流長。我們只是輕輕拉開那塊縹緲的帷幕，露出罩在金沙江及望娘灘上那道無形而又神秘的美麗光環。（未完待續）曹達偉 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