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花深處是故鄉

故鄉的一池碧水，泛著層層漣漪，映照著紅房綠瓦，其間雞鳴牛哞，狗吠深巷，落日村頭，炊煙裊裊，一片片金黃在我記憶的某個角落不時浮現。常年漂泊他鄉，越發明白故土家園之于一個生命的意義。

昨天路轉溪頭，忽現久違的金黃色——油菜花，如見故友，內心驚喜。夜里，故鄉的油菜花飄香萬里，直鉆進我的夢里。故鄉的油菜花在夢里肆意綻放，如煙的往事一幕幕展開。

夕陽路頭，學校鈴聲脆響，懵懂年幼的我跟著伙伴沿著一池碧水嬉戲奔跑，滿臉滿眼的金黃，我們互相指著對方笑稱變成金黃人兒了。沿途陣陣芳香襲來，沁人心脾。奔跑中的狗蛋忽然停下來，叫著前面遙遙領先的鴨蛋的名字。鴨蛋聞聲停下，靜候狗蛋。狗蛋虔誠地捧著一把帶著陽光味道的鮮活油菜花，害羞地推送給鴨蛋。那時他的小臉如夕陽一般通紅，引得我們這群野孩子歡呼雀躍，一路高歌猛進奔向家。

路上不時遇到油菜花叢中的叔嬸們，滿身金黃的他們宛如唱戲般的一句“放學啦？”聽起來格外親切。那時小小年紀的我們滿腦子想的都是玩耍嬉戲，路上生怕遇見爸媽，被他們叫去幫活。雖然微微擔心，但每次都有同伴成為“不幸者”，這次狗蛋碰到在地里勞作的他爸媽了，狗蛋低頭狂跑裝作沒看見，“娃兒，回去我檢查你作業，看著路慢點跑”狗蛋爸媽聲如洪鐘，鳴響在狗蛋耳畔，也鳴響在我的記憶深處。

趁著爸媽們還在田里勞作，回到家后我和伙伴們忙把書包扔下，把作業拋之腦后，三五成群出動了，開始我們樂此不疲的游戲——捉蜜蜂。我們每人從家里取來一個帶蓋兒的空酒瓶，仔細清洗瓶內肚，直到酒味消除，然后就近掐來新鮮的油菜花，裝入瓶內以作誘餌，再拿一個細長竹簽。緊接著兵分五路，各自搶占地盤——墻壁。由于沒有同伴高大有力，我的地盤往往也僅限于我自家的房子墻壁。

墻壁上的洞眼是野蜜蜂“睡覺”歇腳的窩，這是我們的“偵探地”。傍晚時分，野蜜蜂紛紛飛回巢穴，我離墻不遠站著觀察，斂聲屏氣地等著蜜蜂進窩。等有蜜蜂進窩，我迫不及待地用瓶口罩住洞眼，同時用細竹簽不停地攪拌窩里，直攪得蜜蜂將息不下，憤怒沖出。這一飛出，不幸中計，進入我早已為它準備好的安樂窩。起先它還上下翻飛，觸碰這個別有洞天的奇異小世界，很快它發現自己被“軟禁”了，異常惱怒，上下沖撞，試圖逃離這個安樂窩。最后它飛倦了，飛困了，一頭栽下來，墜入油菜花床的芳香懷抱。

深夜，我悄悄從床上爬起，去觀察瓶里的世界。這時瓶里的蜜蜂和油菜花仿佛融為一體了，聽不見任何聲響，只隱約看見更多的油菜花在綻放笑臉。此刻，我讀懂了油菜花的笑臉，因為最親的辛勤勞作的蜜蜂不分晝夜地陪伴著它。

油菜花的燦爛金黃逐漸淡去，一場春雨應和著春風肆意剽掠，花瓣零落碾成泥，融入故鄉的一草一木，沁入故土的心靈家園。它揮毫點金，洋洋灑灑，漫山遍野，蔚為壯觀，直通向一個叫“家”的地方，令人心生溫暖亮堂。（朱明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