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煮生命

●張恩華?

　　童年時，最大的樂趣是暑假的早晨，跑到瓜地里去看瓜藤的生長。頭天在瓜藤尖處劃條線，過幾天早上去看，瓜藤又出現了奇跡，有的是生長了一根筷子長，有的是結出了一個小瓜瓜，有的小瓜瓜頂上開出了黃色的花朵。

　　“大暑小暑，上蒸下煮。”鄰地老農見我每天早上都蹲在瓜藤邊看，嘴閑閑地冒出了一句農諺。他看我不解，又補充地說了一句：“在大小暑季節里，天熱得瓜藤像在蒸籠中蒸，像在鍋中煮一樣，長得非常快。”我看看老農，他黝黑黝黑的，腦門上的皺紋也像山上的梯田一樣一層接一層的。看得出來，他是一個飽經風霜的、農事經驗豐富的人，我非常敬佩，便向他請教莊稼要怎么才能長得又快又好。他感嘆道：不行春風，難得秋雨。不經霜雪，沒有梅香。

　　我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念叨著他的這句話走出了瓜地，走出了少年。

　　前幾天，學中醫的朋友來約我去洗桑拿。我因身體不好，好長時間都沒有出門了。這次他請客，就抱著傷身體不傷感情的思想，隨他走進了桑拿水療館。幾天后，覺得比過去舒服多了。在另一次酒會上遇到他，便問起那次桑拿健身的事。他說中醫學認為：蒸汽桑拿浴時，人在濕熱的空氣蒸騰中熱身，又到冰冷清水中浸泡，外至肌膚，內及臟腑，都得到調養，身體各部得到了活血通絡、鎮靜養神。特別是經常感冒發熱、毛囊發炎的人，經過桑拿可以痊愈。芬蘭人發明了桑拿，所以芬蘭人都健康長壽。

　　聽了老農和朋友的話，我忽然產生了聯想：其實，自然界的許多現象，如果能像冰糖葫蘆一樣的把它串聯起來找到共性，也許就能推理出重大的公式或者定律。

　　我家小區外面，經常有一個流浪歌星在唱歌。這個歌星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出身在富裕家庭，出道也非常早。九十年代時，他的名氣逗瘋了無數的少男少女，無論去哪兒都是前呼后擁的。他住富人區，一雙皮鞋1萬多元，一輛摩托車3萬多元。當時的工資水平，我要苦20年也苦不到他的皮鞋和摩托車錢。他因為前幾年父母離世，生活不檢點，所以幾千萬財產都揮霍完了。現在他變成一文不值的流浪歌星，每天靠路人施舍過日子。看到他，我經常暗暗念叨：“當初有酒流如川，如今乞討破碗端。早知油鹽柴米貴，何必揮霍擲萬貫！”

　　再縱觀古今中外有大才、有大作為的人，都是經歷過貧窮或者疾病等折磨的人。而少年時錦衣美食，揮霍無度的人，許多都是酒囊飯袋或者后半生悲慘的人。孟子說：上天將要下達重大責任給你時，一定先要使你的內心痛苦，使你的筋骨勞累，使你經受饑餓。才能使你的性格堅忍起來，才能使你增加過去沒有的才干。

　　現在的中國人，大多數人已經擺脫了貧困，不斷地走向了錦衣美食的生活。我們不提倡人為的設置困難障礙，不提倡苦行僧的生活。但是，適度的農耕教育，適度的貧民化教育，適度的冰與火的蒸煮教育，至少能讓一些不辨麥子、韭菜的人知道麥子、韭菜各生長在什么地方。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首兒詩許多人在讀小學時就會背誦了，但真正感知種田人的辛苦，感知糧食珍貴的人不多。現在走進青年人吃飯的地方，大碗大碗倒飯的行為并不少見。至于走進高檔餐館，幾千元一桌的飯菜隨便動幾筷子就倒了更是常見。

　　受過冰凍的人，最喜愛三月的春風。受過饑寒的人，最喜愛財富的創造。亞洲首富李嘉誠從一個失學兒童到商業巨子，娛樂圈教父邵逸夫從用流動車放電影到風云港島，無不說明了“自古奇才多磨難，紈绔子弟少偉男。”

　　蒸煮生命，看似殘酷，實則是生命的一劑大補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