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時代的讀書風

三國時代是一個花間飛血的時代，烽火連天。也是一個典型的競爭時代，名臣輩出，名將如云。后世的人們，看到三國的風云人物在以謀略競爭，在以武勇競爭，在以辭令競爭，但是往往忽略了根本性的一點，那就是讀書的競爭。漢末三國，讀書成風，不僅文人愛讀書，武人也愛讀書。

三國時代有兩位杰出的軍事家和政治家——曹操和諸葛亮，兩位都是博覽群書、貫通經史的人物。

《三國志·武帝紀》注引《魏書》：“太祖御軍三十余年，手不舍書，晝則講武策，夜則思經傳，登高必賦，及造新詩，被之管弦，皆成樂章。自作兵書十余萬言。”孫盛《異同雜語》：“博覽群書，特好兵法，抄集諸家兵法，名曰接要，又注孫武十三篇，皆傳于世。”曹操讀書涉獵甚廣，囊括兵書、史書（經傳當指《春秋》、《左傳》）、法家著作。他在《讓縣自明本志》中講到當初的夢想是“欲秋夏讀書，冬春射獵”。連他的老對手孫權也說他“老而好學”。曹操不僅是軍事家和政治家，也是詩人和書法家，在文學、書法、音樂等方面都有深湛的修養。勤于學習，手不釋卷，活到老學到老，這是曹操在那個英雄輩出的時代脫穎而出，走上成功之路的主要原因之一。

諸葛亮并非天生智者，正如他的《誡子書》中說：“夫學需靜也，才需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這顯然是他自身的經驗之談。“才需學也”，諸葛亮杰出的才能正是依靠不懈地學習獲得的。諸葛亮博覽群書的情況，我們從他給劉禪的手抄書籍和出山以后的相業及他的治國方略中可以窺見一斑。

蜀漢建興元年（223），兵敗白帝城的劉備病危，臨終時給劉禪寫了一封遺詔曰：“可讀《漢書》、《禮記》、閑暇歷觀諸子及《六韜》、《商君書》，益人意智，聞丞相為寫《申》、《韓》、《管子》、《六韜》一通已畢，未送，道亡，可自更求聞達。”由遺詔可知諸葛亮對法家著作《申子》、《韓非子》、《管子》是深有研究的，并認為是有益于王業之書，故鄭重其事地手抄一篇給劉禪，啟迪他從中領悟治理國家的方略。諸葛亮治蜀，科教嚴明，賞罰必信，正是他法家思想的體現。《六韜》是一部集先秦軍事思想之大成的著作，諸葛亮少年時代就熟讀《六韜》，出山之后獨創八陣圖陣法，變幻莫測，敵軍聞風喪膽。他所著述的《兵要》、《將苑》、《便宜十六策》，被中外政治家、軍事家廣為精研。諸葛亮《誡子書》曰：“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澹泊、寧靜，正是道家始祖老子無為而治思想的繼承和發展。諸葛亮熟讀《易經》，精研玄學，著有《陰經符注》和《陰經符序》，是一位玄學家。

三國將星云聚，而絕倫超群者莫如關云長。云長一生南征北戰，他的武藝、他的忠義都令后世的人們萬分景仰，被尊為武圣。而更令人驚奇的是這樣一位勇武蓋世的將軍竟然也是一位酷愛讀書的儒雅之士。《三國演義》有詩嘆道：“漢末才無敵，云長獨出群。神威能奮武，儒雅更知文。天日心如鏡，《春秋》義薄云。昭然垂萬古，不止冠三分。”還有一聯云：“赤面秉赤心，騎赤兔追風，馳驅時無忘赤帝；青燈觀青史，仗青龍偃月，隱微處不愧青天。”青燈觀青史，簡直就是云長日常生活的標簽。

云長酷愛讀書，一有空就捧起書來讀。演義中提到云長愛讀書的地方有很多。如“云長但閑，看《春秋》、《左傳》”。張遼在土山時說“兄武藝超群，兼通經史”。云長決定千里尋兄，在答劉備的信中提到“羽自幼讀書，粗知禮義”。華容道上，曹操乞求放自己一條生路時，對云長說：“將軍深明《春秋》。”最具傳奇色彩的是，因酷愛讀書，還救過云長的命。云長千里走單騎，過五關斬六將，當到滎陽的時候，太守王植暗令手下從事胡班去偷偷放火，準備在半夜把云長燒死。書中寫道：胡班潛至廳前，見關公左手綽髯，于燈下憑幾看書。班見了，失聲嘆曰：“真天人也！”胡班完全被云長深度閱讀《春秋》的儒雅氣質所吸引，最終告訴了云長縱火的秘密，幫助云長及時脫險。

關云長溫酒斬華雄，斬顏良誅文丑，所向披靡。多少次面對強敵，云長奮然上馬，倒提青龍刀，鳳目圓睜，蠶眉直豎，徑奔彼陣，只一刀，便將敵方勇將砍于馬下。關云長又儒雅多才，博覽群書，胸中有春秋，氣宇非凡，堪稱蓋世英雄。

吳國君臣也多愛讀書。關羽的老對手、東吳大將呂蒙，原是行伍出身，沒有多少文化。《呂蒙傳》注引《江表傳》：“權謂蒙及蔣欽曰：‘孤少時歷詩、書、《禮記》、《左傳》、《國語》，唯不讀易。至統事以來，省三史（指《史記》、《漢書》、《東觀漢記》）、諸家兵書，自以為大有所益。如卿二人，意性朗悟，學必得之，寧當不為乎？宜急讀《孫子》、《六韜》、《左傳》、《國語》及三史。’蒙始就學，篤志不倦，其所覽見，舊儒不勝。”孫吳君主所讀之書，也是史書、兵書，與曹操如出一轍，真是“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呂蒙后來遵從孫權的教導，發奮讀書，廣泛涉獵，日益長進，由勇將轉化為名將，讓人“刮目相看”，連魯肅也嘆其“非復吳下阿蒙”。正是這位苦讀將軍，后來智取荊州，打敗了威震華夏、天下無敵的關云長。

《吳子兵法》說：“總文武者軍之將。”古代另一部兵書《二陣圖論》說：“武而不文，不可稱雄。”這兩句話都說明了一個道理，只有認真讀書，才能成為文武兼備、智勇雙全的人物。

三國的君臣，在金戈鐵馬沙場血戰之中，都在抓緊時間努力讀書。所讀之書，是最為急用的史書、兵書、法家和道家代表著作，在讀書上展示出強烈的競爭態勢。三國的競爭，從某種角度而言，也是讀書的競爭。在這個時候，知識便顯示出力量，而后世所謂的“急用先學，活學活用”，才真是他們共同的八字真言。（汪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