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爾，鄉野的守望者

——讀《飛鳥集》感悟

“我像村里最年輕的人一樣年輕，像村里最年邁的人一樣年邁。”這是泰戈爾的名言。這是一種人生的定位，字里行間填滿了對鄉野的忠誠。隔離著遙遠的時空，我恍惚看見，鄉野的田壟上，佇立著一個守望者的身影。

泰戈爾是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亞洲人。在我看來，他永恒的詩篇是他奉獻給鄉野的禮物，而他本人則是土地的求婚者。

《飛鳥集》是泰戈爾的代表作之一，也是世界上最杰出的詩集之一。白晝和黑夜、溪流和海洋、自由和背叛，都在泰戈爾的筆下合二為一，短小的語句道出了深刻的人生哲理，引領世人探尋真理和智慧的源泉。

打開《飛鳥集》，目光停留在這樣兩句詩上：“使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夏花、秋葉，這自然界最普通的物，涵蓋了泰戈爾的一生。生命如夏花，死亡若秋葉。將生命的意義交付給鄉野的詩人，其內心糾結著怎樣的情結？

談泰戈爾的作品，總能感受到一種泥土的氣息、樹葉、野草、露珠，還有殘積在地面的雨水。它們在作者的呼吸里發出顫音，仿佛為詩人一生的守望感動。“安靜些吧，我的心，這些大樹都是祈禱者呀”；“今天大地在太陽光里向我營營哼鳴，像一個織著布的婦人，用一種已經被忘卻的語言，哼著一些古代歌曲”；“陰雨的黃昏，風不休地吹著。我看著搖曳的樹枝，想念著萬物的偉大”。這些掩藏在《飛鳥集》中的句子，讓我們的心靈靜靜地安歇在大自然的懷抱里。

物我一體，無論從物質角度講，還是從精神角度講，泰戈爾都在實踐著孟子“萬物皆備于我”這句話。我國南宋時期的理學家陸象山說過如此精辟的話：“宇宙即是我心，我心即是宇宙”。孟、陸二位先哲所說的這個“我”是“大我”，陸象山所說的“心”應該是朱熹所說的“道心”。“大我”也好，“道心”也好，實質上都反映了一種地球精神世界。

地球精神生命是人類精神生命的根柢，人類精神生命賴由它而產生，而地球精神生命乃是地球萬物之精神的統一體。這筆巨量財富，泰戈爾擁有了。喜歡他的這幾句詩：“思想掠過我的心上，如一群野鴨飛過天空。我聽見它們鼓翼之聲了。”我在想，在某個黎明時分，泰戈爾站在田野間，沐浴著風，呼吸著泥土的芳香，凝視著野鴨飛翔的翅膀，他的思想在翱翔。這就是鄉野嗎？這就是我的靈魂的棲息地嗎？為什么，我不再迷戀我自己，不再貪戀這世俗的物欲。給我一雙翅膀，我也不想飛翔。因為，我是鄉野的守望者。

吟出這幾句話，泰戈爾累了。他選擇了一個姿勢，匍匐在大地的胸脯上，把自己的心靈和大地合二為一。守望者，不僅僅是一種姿勢，而是要用心靈與它息息相生。

這是1941年的8月7日，泰戈爾在加爾各答逝世。無法知道他死亡前的情景。我從他《最后的星期集》得到了答案：“我完整地得到了你。我深知你已經屬于我，我從未想到應該確定你贈予的價值。”按照我的理解，那個“你”便是他一生夢牽魂繞的鄉野。他用終生的摯愛，“完整地得到了你”。鄉野，已經屬于泰戈爾了。守望的價值，在他生命的最后時刻獲得了圓滿。

泰戈爾沒有死，落花殘香，蜜蜂翩飛，那是他永恒的影像。冥想的娑羅樹里，飛舞著他眷戀一生的的鄉野情結。（趙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