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在枕頭里的花

從小，我就有偏頭痛的毛病，奶奶說，我爸小時候也這樣，是她把爸的枕頭里填進了各種花草，才養好了爸的頭痛病。

奶奶的話，媽聽進了心里，聽完后便開始琢磨給我縫制一個枕頭。縫枕頭，棉花是最合適的材料，可是我們家不種棉花，母親便走東家，跑西家地借。做枕頭，太軟了不行，太硬了也不行，母親又把借來的棉花，一朵朵地擠出棉籽粒，像做千層餅一樣，攤平，鋪勻，壓實，小心翼翼地放進枕袋。兩天后，我感激地接過母親專門為我縫的花枕頭，感覺它是那么輕，卻又那么重。

我把頭放上去，花枕的中間便凹下去，將我的頭和脖子恰好“嵌”在里面。綿軟的枕頭，像極了母親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我的頭痛，很快，我便呼吸著棉花的馨香，甜甜地進入了夢鄉。

夏天來了，棉花枕頭被汗水一浸，就會發出霉味。我索性撇開枕頭，枕著席子睡。結果自然是頭痛的毛病又一次復發，母親又有了心事。

母親去問奶奶，奶奶說夏天用菊花做枕芯最好。可是，菊花是秋天開的，去哪兒弄那么多菊花啊！母親不氣餒，滿世界地去找菊花，有時找到很晚才回來，我問她去哪兒找菊花？她苦笑著對我說：“你只管上學，媽有辦法。”后來我才知道，母親的菊花，是從人家大花棚里一朵一朵買來的：她拎個手袋，像個化齋的僧人，四處游走。收回來的菊花，盡管個頭小，但是花色金黃，每一朵里都包裹著一襲馨香，半縷禪意。回家后不管多晚，她都把菊花放進一個大大的竹篩里，鋪勻地涼干。為了集滿一袋菊花，她竟跑了幾十家花棚，花掉了近半個月的工資！

或許是因為太喜歡這菊花枕了，在院子里做作業時，我總喜歡摟著它。終于有一天，枕布被我不小心剮破了，滿枕的菊花瞬間被風吹開。看著滿院飛舞的菊花，我嚇得大哭起來：母親千辛萬苦化來的菊花，緣最終盡了！

考上大學臨走時，母親又塞給我一只新枕頭，新枕頭里溢著一股股濃濃的藥香，沁人心脾。母親說，這也是奶奶告訴她的：把頭痛花、黃金菊、薰衣草、合歡花、迷迭香……洗干凈，用布包好，塞進枕套里，睡覺時，頭只要靠上枕頭，花草就起作用，頭痛自然會消失，不但頭不會痛，還能開出香甜的夢呢！

上大學時，我的頭痛病再也沒有犯過。只是夜深人靜，枕上枕頭嗅到花香時，開出的夢里，總少不了奶奶和母親裝填枕套的情景，她們把花香裝進夢里，滿心的期待洋溢在臉上：期待我的夢，開出甜美的花朵！

那朵花兒應該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四季平安花。（張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