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覺得自己很幸運，那年我初中畢業回到家里，就一直在村里擔任小學教師。先是“代課”，后來是“民辦”，再后來在市里開展的集中辦學前，我被轉為了“公辦”，現在已經順利退休了。

盡管當的是教書匠，但讓我感到欣慰的是，自己所教的學生在鄉里的評比中始終是名列前茅，而更讓我感到自豪的是，我們家的獨生兒子很為我爭氣，他從小熱愛學習、成績優異，高中畢業后考取了西南師范大學。這也讓我們校區的同事和村里的人對我們家刮目相看。

轉眼之間兒子就大學畢業了。現在人們都說大學生就業形勢很嚴峻，但我一點也不為此而發愁。我相信自己的兒子是優秀的，他有實力在大學生群體中脫穎而出，會很快找到一份體面而又穩定的工作。

為此，我領回了退休后的住房公積金，把家里的房屋修繕一新，就等著兒子給家里帶來喜訊，風風光光地回到家里。

真是如愿以償啊，兒子畢業后不久就打來了電話，說他找到了工作，在省外一個縣上從事教育工作。還說他那里工作環境好和工資待遇高，城市里高樓林立、車水馬龍，是現代化的都市。我想那一定是縣教育局的公務員，也算得上是子繼父業吧，我始終認為兒子很有前途，畢竟他是從名牌大學出來的科班學生，還在省外工作就業。

我勉勵兒子好好工作，要他不要牽掛家里，聽領導的話，一定要給自己爭光。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得知兒子有了工作，多年不拉胡琴的我操起了琴弦，不由地我哼出了戲文。老伴更是高興得放下地里的活回到家里，下廚烹制小酌。我們老兩口有說又有笑，似乎又回到了年輕時代。

可兩年過去了，兒子除了向家里打來電話之外，始終就是沒回到家中打個照面。我和老伴商量后，打算到兒子工作的地點看望他。可兒子說，他要到外地考察很長時間，回來后他就很快回到家里。對此我對村里人說，我們家兒子很有出息。

可我和老伴在家里左等右盼，就是等不來兒子回家的音訊，甚至以后一段時間連電話也打不通了。而就在我對兒子的工作開始產生懷疑的時候，這一天兒子突然打來電話了，他高興地對我說，他現在很忙，一時半會還回不來，要我和他媽很快到他工作的地點來一趟，幫他料理一些事務。

我和老伴都猜不出兒子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但卻打消了對兒子的工作的懷疑，便毫不遲疑地整理了行裝，很快就踏上了千里迢迢的旅途。

按照兒子的吩咐，我和老伴先到了兒子所在地的省城，再乘車到了縣上。從縣城的市容市貌來看，這可能是個欠發達的邊緣縣份，哪里像兒子曾說的是現代化都市。可到了這個縣城我們才知道兒子并不在縣城工作，他自大學畢業后就一直在一個更邊遠鄉村小學里代課，這不免讓我心中為之一怔，傷心和失落的感覺一齊涌上了心頭。

事已至此，我和老伴先是相互埋怨，接下來又只好相互安慰，強打著精神，到了兒子所說的鄉上，再轉乘上農用車向兒子代課的山鄉小學奔去。

農用車行進在顛簸的山路上，左一道彎、右一道彎，轉得讓人都心碎了。司機見我們很沮喪，熱情地對我們說，我們山鄉很偏僻，也還貧困，很多人都不愿意到這里教書任教，多虧你兒子來到這里，讓這里的小學有了新的面貌。

終于到了這個山高路遠的小學，見到兒子成熟樣子和簡樸的生活，我和老伴都流下淚水。可兒子卻樂呵呵地對我們說，真對不起爸媽，就因為怕你們擔心，一直不敢把自己的真實情況告訴家中。

原來，兒子畢業后就報名參加了大學生到邊遠貧困地區支教活動，他只身來到了這個山鄉，在小學校里一呆就是兩年。支教期滿的他前不久參加了公務員“省考”，已被省教育廳的錄取，馬上得去報到和工作。可眼下卻沒人來接替他學校的工作，他這才催促我們趕來，讓我們幫他料理學校的事務。

我為兒子兩年艱苦的生活條件而心酸，卻又為他的奉獻精神感到自豪。我對兒子說，你放心地去吧，在沒有新的教師到來之前，我和你媽都會一直住在這個學校，相信我們會帶好你所牽掛的這幫山里學生。

第二天一早，兒子迎著晨風乘車走了。而我走進了這所新建的小學教室，面對一群天真活潑的山里孩子，既讓我欣喜，又讓我激動。我莊重地翻開了課本，認真在黑板上書寫下課文，孩子們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隨后跟著我齊聲念道——院子里的榆樹上有一個鳥窩，鳥窩里住著一只小鳥，小鳥每天飛下樹來，跟小花、小草一起玩兒……牽牛花看見小鳥高興的樣子，舉起一個個喇叭，吹得更帶勁了：“嗒嘀嗒，嗒嘀嗒……”（殷著虹 / 文 / 余麗芹 / 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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