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臘普河

●吳成虎

大年初五日（公歷2月12日）上午，我正興致勃勃整理昨日暢游塔城資料，文友鄧虹老弟來電說，塔城近日民間文化活動高潮迭起，怕怠慢了這大好時辰，欲提前往訪。我亦想，民間節日，特別是過年期間，最是民風自然流露、民俗率真坦現的寶貴時光，錯過了今后會咬手道拐的，于是同意下午再赴神川。

下午2時許，我們在車站附近找了近1小時的車而未果，懷著急切心情破費打車前往。同車的丁秀芳、丁秀芝姐妹是塔城各洛人，姐姐在云南師范大學攻讀幼教專業，妹妹在維西第三中學讀書，兩人都富有塔城人能歌善舞的文化特質。經我們請求，她們介紹了一些家鄉的民族風俗和歌舞情況，這正是鄧君所鐘愛有加的素材。而于我，則因對各洛與臨西縣衙門所在地的瓜葛（有學者認為臨西縣衙門建于此）感興趣，亦聽得格外認真。加之的哥拉客常往返于臘普河沿岸，對當地民族風情多有了解，每到一地都要為我們神譜一些相關的歷史掌故和民俗活動，車內充盈著歡快的氣氛。車外，風景一改昨日雨中迷朦境況，在陽光中明亮、鮮活起來。風馬經幡迎風招展，瑪尼堆、轉經塔與新建民居接踵而至，洋溢著古今文明相輔相成、宗教文化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的濃郁氛圍。

我們到塔城街頭文化廣場時，已是太陽西下時分，下了車便憑主觀感覺和想象后轉向西去尋找賽馬場地，順路投宿于如家客棧。從服務員口里打聽到明天塔城村賽馬節賽場設在塔城村與英都灣村的交界白塔旁的確切消息后，鄧君我倆便到街上一個格里卓馬姓師傅（神川熱巴舞大師馬云后代）開設的食館用過晚餐，沿東北方向穿街過巷，找到了賽馬場。這是位于會臺南邊一片長約百米，寬約40米的麥田。正當我們在麥田北邊會臺上選擇最佳拍攝地點時，與1990年我在縣教師進修學校工作時認識的和春林老師不期而遇，他以藏家禮儀盛情邀請我們到家做客。

和老師夫婦倆都是教師，妻子專門司職教學，和老師則是教學工作與教育管理雙肩挑，宵衣旰食、嘔心瀝血，為塔城教育事業奉獻了畢生精力，備受民眾贊譽。夫婦倆退休后，一如既往熱心于家鄉各項事業的建設和各種傳統民俗活動的開展。和老師除任村老年協會領導外，還兼任塔城鎮老科協主席職務，進一步贏得了民眾的信賴與尊重。閑聊中我們進而得知，和老師家兩個女兒都已成家立業，大女婿李迎維（藏族）亦從事教育工作，任塔城小學高年級部校長，今年被村民舉薦為村箭隊隊長，教學之余還要領導箭隊管理成員負責組織全村的節慶活動。二女婿在德欽縣新華書店任經理。更令人高興的是我們一一見到了和老師家人及來家賀年的親鄰。大女婿英俊、精明、干練，二女婿舉止談吐文雅得體，老岳母近90高壽了，身板仍健朗靈便，額頭皺紋間閃現著吉祥安康之福光，不時與重孫女、重孫子說笑逗樂。這一其樂融融的家庭境況，可謂塔城地區社會生活的一個縮影。

吃完豐盛的晚宴，和老師詳盡介紹了塔城賽馬節的歷史和比賽流程以及塔城地區民間組織箭隊（又稱箭友會）的概況。箭友會是塔城農村中的一種民間組織，負責組織射箭、賽馬等民俗活動，在農村社會事務中起著重要作用。其成員多為村中15～49歲的男性青壯年，負責人按年齡輪流擔任，每年一換。據學者考證，箭友會的起源跟藏族英雄格薩爾箭殺魔王的壯舉有關，歷史極其久遠。塔城村的箭友會稱箭隊，成員與其他村組相同，管理組由成員民主推選產生，一般由10人組成，再經管理組成員推選出1人為隊長，負責全面工作，任期一年，今年的管理成員一般為屬猴的年輕人。塔城村箭隊組織歷史悠久，“文化革命”中消停，1990年恢復重建，至今已26屆，首屆隊長為和春林老師。

大年初六（公歷2月13日）一大早，我們按照和老師的叮囑到塔城臘普河大橋等待上神山祭祀的騎手與之一起上山。站在橋頭，看著臘普河泛著粼粼清波，哼著小調、唱著山歌，綿綿無盡期地向東流淌，我自然想起了《論語》中“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不舍晝夜。’”的名言。是啊，雖然消逝的時光再也回不來了，但深信民間懷祖追遠的民風民俗仍能穿越歷史時空，恒久地傳承下去，一如塔城的賽馬節。沉思之際，陸續有騎手牽著馬上山，我們跟在一對父子后邊，沿著曲折崎嶇的山路弓腰登攀，騎在馬背上的小孩不時回頭笑望，可愛極了，騎手后繼有人，怎能不讓人開心釋念？到了神山半山腰，乘歇息機會，回首往東南眺望塔城村落，只見炊煙香霧在時隱時現的陽光中攜手并肩裊繞，田疇村舍明暗相襯，好一派朦朧與清晰競美爭媚的神奇迷人景象！再聯想上山前所見臘普河流波，正印證了劉勰“登山則情滿于山，臨海則意溢于海”的不朽名言。

拍攝好塔城村落勝景，我們繼續緊跟其他騎手奮力向上攀登。神山植被保護良好，就連路旁的灌木、雜草都鮮見踐踏痕跡。10時許，終于到了煙霧撩眼、香氣撲鼻的祭祀圣地。這是一段東西向略高，中間稍凹的山坳，東側建有燒香臺，西側林樹茂密，賽馬均東向栓于樹上，每匹馬都身披錦衣繡袍，頭戴精美配飾，有的噴著響鼻，奮踢擂地，大有先聲奪人之勢；有的凝神養氣，頗具蓄勢待發之形，大賽未至，就已先呈格薩爾王拔山蓋世的英雄氣概。

不多時，所有參賽選手手齊聚神山，燒香鳴炮后與所有參祭人員自然列隊，口念瑪尼經，虔誠繞燒香臺環走3周。太陽似乎被這神圣的儀式所感動，以有力的金色之手撥開云霧，把燦爛溫暖的光芒撒播于神山祭祀臺地。祭臺完畢，人們在燒香臺旁的一塊草坪上跳起了鍋莊，敬酒歌莊嚴神性的旋律聲震林樾，響遏行云。變幻多端的舞步靈動有力，莊重熱烈，撼天動地，展現出一種敬神追遠的宏大意旨和崇拜自然的神奇魅力。

祭罷神山，我們以輕快的步伐緊跟騎手和賽馬，在飛揚的塵土中左旋右拐，很快便到了山下。早在山腳等待我們的和老師把我們邀至路旁的一座小院落參加賽馬節的吃茶程式，吃茶參與者為村里60歲以上的男性老人、騎手、上神山參祭兒童和箭隊管理人員，人們自由組合，或圍桌而食，或席地而飲，在不絕于耳的祝福聲和歡笑聲中盡情品嘗兼具藏族、納西族、傈僳族、白族、漢族等民族特色的佳饌珍饈。其中，菜肴計有涼拌豬頭肉、燉鮮豬排骨、酸辣河魚、臘豬蹄燉山藥、炒瘦肉、香腸、火腿、腌菜、腌辣椒、油炸蝦片、雜鍋菜等。食品計有油炸糯米、秈米糍粑，油煎燕麥、大米、麥子、包谷餌塊，油煎米腸，水汽麥面、糯米粉粑粑（油糍糍）、爆米花等。飲料計有酥油茶、自產白酒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