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散的時候，懷念起歡聚；花落的時候，讀懂了離別。當曾經濃烈的時光回歸清淺，靜默恬淡的溫情卻在想念中醞釀，一切剛剛好，恰似母親的溫柔。

最初的溫柔：裊裊炊煙似愛飛升

小時候，我以為故鄉的炊煙就是最美的云朵，每當村落的輕煙飄向黃昏的天空，我都清楚地知道，廚房里的母親又在燒燒煮煮。多少個日子，她在那個小天地里打拼，以跪地的姿勢將柴火添進灶里，粗糙的手與柴米油鹽相觸，碰出愛的火花，結出難舍情緣。鍋碗瓢盆是她最厲害的武器，戰利品就是我從小吃到大的可口飯菜，腌菜紅豆湯百吃不厭，燒洋芋滾燙入口，炒南瓜甜在心頭，雖沒有山珍海味，可那簡單可口的農家飯菜，喂養大了山里的孩子。如今念家的心再無炊煙相伴，那最初的溫柔卻一直縈繞夢中，飛升到愛的天空里。

最揪心的溫柔：趟水過河的求學路

離開村里的學堂，背上塞得鼓鼓的書包，三五成群，從半山腰的家走到山腳，再趟過那條不大不小的河去完小讀書，這是我小學記憶里無法抹去的片段。那時，一遇大雨，那條河就如同一頭兇猛的野獸，憤怒的河水滾滾而來，我們一群小可憐只能望河興嘆！好在村里的大人們會組織“過河護衛隊”，而母親就是其中的一個，卷起褲腿，大手拉小手，沒有通橋的大山里，母親就是我求學路上最堅實的大橋。有一次，暴戾的河水差點把母親沖走，就在離岸兩步路的地方她才松開我的手。瞬間，渾濁的洪波突然襲來，母親一下被沖倒了，在我的尖叫和哭喊中，不知是誰竟一把撈起了她，顫抖，嚎哭，那是我一輩子都會后怕的畫面。“阿婷，你的書包都濕了，今天上課怎么辦”，我苦命的媽媽，為了讓我讀上書，你受了多少罪啊！趟水過河的求學路上，寫滿了母親的溫柔，這讓人揪心的溫柔，我此生如何償還得盡？

最偉大的溫柔：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我知道，母親從不抱怨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辛苦，也從沒怕過為了湊學費到處借錢的艱難，可當父親病倒在床，我才第一次從她黯淡的眼神里看到了絕望。而當時的我正臨近大學畢業，一下子嚇癱了，仿佛天塌地陷再也看不到明天。手術、轉院、康復治療，母親的堅持和決心把父親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可是，腦溢血如無情的惡魔一般奪走了父親的聲音和右肢的活動能力，出院后的每一天母親像照顧孩子一樣照顧他，洗漱、換衣、按摩、喂藥，即使白天地里干活再累，回到家還堅持教父親說話、認字，每天的晨光和夕陽里，家門前的車路上都看得到母親攙著父親練習走路的身影，如是四年，從未間斷。少不更事之時，總以為偉大的愛情只在泰坦尼克號上發生過，但現在我終于懂了，陪伴才是最長情的告白，我父母的愛情，沒有婚紗戒指，沒有婚禮宴席，只有惺惺相惜，不離不棄。這樣的陪伴，是母親最真的溫柔，也是這世上最偉大的溫柔。

回首如風的歲月，生活的疼痛，似乎漸漸淡去，而我在香格里拉的今夜寫下這些文字時才終于醒悟，如今平靜完滿的生活，都是因為母親的成全，自己守著千瘡百孔的家，卻忍痛讓我離家到外地工作，明知山遙水遠，卻終不問歸期。我分明可以看到她的青春隨著縷縷炊煙消散，對我的愛依然在那條河里流淌生長，而她對父親無言的愛也在長久的陪伴中溫暖綿延。人生如斯，時光清淺，恰似母親的溫柔。(●李曉珊／文 苗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