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開學飯

    在我的印象里，每當我開學的那一天，是我們全家人最忙碌的日子。父親要幫我把課桌從家里扛到教室里、背大米到學校的食堂搭餐、到班主任手上交學費、到商店買學習用品……忙得暈頭轉向。而母親則天不亮就起來忙著燒水殺雞，準備豐盛的午飯。等我和父親忙完回到家時，桌子上便擺滿了熱騰騰的飯菜了，土雞、豬蹄、辣椒炒肉等好吃都是我的最愛。母親說這是開學飯，是專門為我準備的，還說吃了這頓開學飯，開開心心地去上學，考個好成績，將來一定能出人頭地。

    家里養的雞，不到逢年過年是舍不得殺一只吃的。可母親說開學是大事，我讀書是我們家大事中的大事。她說，只有努力學好了知識，才能跳出農門。母親說的這些話已經嘮叨到我能背誦了，再加上當時也沒覺得農村有什么不好，所以我總是漫不經心地聽著，心里卻美滋滋地想著，一旦開學就有美味的土雞吃，要是一年開十次學，該有多好。

    吃開學飯錢，母親必先敬一下祖先。盛一小碗飯，碗上擱一雙筷子，旁邊再擺一小杯飲料，讓已故的外公外婆和爺爺先吃，母親則在旁邊振振有詞：“你們吃好喝好，保佑她學習進步，上課認真聽講。”我當時就直想笑，這聽講認不認真不是我自己才能決定的嗎？怎么爺爺奶奶保諾一下也能行？但母親表情極其嚴肅，我只好忍住笑，背過身去站在一邊。

    敬給祖先“吃”過的飯，是絕不可給年輕人吃的，他們說，吃了這種飯的人的記憶力會嚴重減退，所以，那些飯是絕對不會讓我吃一粒的。我的飯必定是母親另外盛的，我接過飯，便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而父親會趁勢喝兩杯小酒，借著酒勁給我講人生道理，講學習的重要性。講他因為讀書少而吃過的一些虧，父親邊喝酒邊滔滔不絕地跟我講大道理，即使開懷暢飲母親也不反對，偶爾，她也會再拿只酒杯，和父親對飲起來。

    我家的開學飯，一直伴著我長大，直到我大學畢業。如今，我住在城里，生活過得不錯。母親常常笑著說，這些都是因為每學期給我準備了開學飯的緣故。我雖然覺得母親的話沒一點道理，但她這樣說，我也不反駁，還時常依她的話接著說：“真的呢，若不是您的開學飯，哪會有我現在的好生活呀。”母親聽我這樣說便會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里藏著滿足。

    如今，雖然知道讀書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每到開學，我也會給我的孩子做一桌豐富的開學飯。我也學著母親的樣子，給她們講學習的重要性，老公當然也不遺余力地開始講人生道理，鼓勵她們認真學習。而兩個寶貝坐在桌上，像兒時的我一樣漫不經心地聽著。偶爾，他們也會說上一句：“爸媽，你們別嘮叨了好不好，我們知道了，每次開學都說。”我和老公面面相覷，不再吭聲。

    我也是直到做了母親，才明白父母對子女的殷切希望，是飽含在這樸實的一蔬一飯里的。我想，不用我多說，多年后的她們，也會明白，那些開學飯里面深藏的真情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