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姆眨著眼睛，說：“我一直想進行這樣的嘗試，以前我有個搭檔，他總能把我想表達的東西淋漓盡致地配合出來。”

“后來呢？”曲珍忍不住問道。

“后來，加央把別人改動過的劇本揉成一團丟到領導的臉上，說你們懂個狗屎藝術，他就放棄了。”說這話時，娜姆好像想到什么有趣的往事一樣，笑了起來。

“加央，和老爸名字一樣。”曲珍心想，她忍不住對加央充滿了好奇。娜姆好像不愿意多說什么，只是對曲珍說：“等你把劇本寫好了，我會來找你。”

雖然娜姆給了曲珍一個思路，但真把這些虛幻的東西用文字表達出來，還是很難的。曲珍在心里構建了一個又一個場面，隨后又把一個又一個場面推翻，房間的桌子下和各個角落里到處都是她揉搓的紙團。

時間過得很快，院子里的刺梨花開了才幾天，又到了凋落的時節，風吹過時，滿樹的花瓣隨風而飄，地上落滿白色的花瓣。七林準備去北京讀大學了，可洛桑卻消失了。曲珍平時很少給洛桑打電話，因為無論她上班還是下班路過洛桑的宿舍時，總能看到洛桑在那里，可現在，除了那張停在門口的摩托車，洛桑的宿舍門總是關著。

看著滿地的白色小花瓣，曲珍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洛桑。家里少了七林，也少了很多熱鬧，爸爸還和以前一樣，一個人種種菜、轉經，然后和朋友喝酒。

在七林走后的幾天，洛桑回來了。

看到他的宿舍門開著，曲珍沒敲門就走了進去。才20多天沒見，洛桑很明顯地瘦了，而且黑了好多，他安靜地坐在藏柜前。

曲珍忍不住地問：“你去哪里了？”

洛桑說：“我送汪丹阿尼回家。”

曲珍對汪丹阿尼并不陌生，這位老人就住在洛桑的后面，平時在街上賣一些銅鏡子、佛珠、松石之類的小玩意。洛桑溫和而有禮貌，曲珍能夠感受得到洛桑與這些鄰居相處得很好。曲珍問道：“汪丹阿尼呀，他家好玩嗎？你怎么一點信息都沒有呢？”

洛桑沒有立即回答曲珍的話，過了一會，洛桑才說：“阿尼去世了。那晚，他忽然來敲我的門，讓我送他回家，他的家好遠，我們連夜包車出發，第3天才到，還好，在到他家時他才閉上了眼睛。”

洛桑沒再多說什么，曲珍也沒有接話，她明顯感到洛桑心里有事，但他看起來卻和平時一樣溫柔安靜。曲珍在心里為阿尼祈禱著，嘴里念了3遍六字真言，一直到快做晚飯了才回家。

癡迷在劇本中的曲珍在做飯時有點心不在焉，她把肉燉在高壓鍋里，就繼續在客廳里勾勒著心里的雪山精靈。

“蹦！”忽然一聲巨響。

“曲珍！”聽到響聲的爸爸從屋外跑了進來，關切地問：“怎么了？”

曲珍也懵著，問：“怎么了？”

“那一聲巨響是怎么回事？”看著爸爸緊張的表情，曲珍才回過神來。

他們順著味道來到廚房，原來是高壓鍋爆炸了，整個廚房亂糟糟的，到處都是潑灑出來的肉湯，液化氣的火焰也被肉湯撲滅。

曲珍呆住了，她不清楚這個高壓鍋怎么會爆炸。爸爸趕緊走上前把液化氣關好。

曲珍緊張地看著爸爸，爸爸笑著安慰她說：“剛才嚇到我了，我還以為你怎么了，這鍋年頭太久了，是該買個新鍋了。”

待打掃好廚房，曲珍去門口買了兩包方便面。爸爸安慰她說：“好久沒吃方便面了，味道還不錯嘛。寫劇本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就當是玩兒。”爸爸說這些話時，曲珍的心里一亮，爸爸和洛桑說的都是同樣的話，神態也很相似。

曲珍心里想著，爸爸肯定不懂那些，不懂音樂與舞蹈的美，雖然老爸與數字打了一輩子交道，畢竟老爸只是個會計，他怎么會明白1234567營造出來的那個世界與他熟知的算盤世界是不一樣的呢。

吃好飯，爸爸把銀行卡交給曲珍，說讓她以后計劃著用，先買個高壓鍋和彩電，也要買點好看的衣服，多出去玩玩走走，七林的生活費要計劃好。曲珍感覺到，爸爸要讓自己當家了。

這一天，曲珍終于把劇本的初稿寫出來了。她帶著劇本來到洛桑的門前，想第一時間告訴洛桑這個消息。

在洛桑的房間里，有個女孩正在打茶。洛桑坐在藏柜前安靜地看書。見到曲珍，洛桑站起來，向曲珍介紹說，這位女孩是他未來的妻子。

曲珍忽然就慌了，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對洛桑和這位即將成為他新娘的女孩。女孩靦腆地對著曲珍笑，曲珍從女孩明亮的眼睛里，感覺到了她即將成為新娘的幸福感。

曲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連著幾天，她都心不在焉，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在心里對自己說，洛桑并沒有追求過自己，甚至連曖昧的話都沒說過，為什么自己的心里滿滿當當都是洛桑和那個女孩的影子，為什么知道洛桑要結婚了，不是為他開心，送上祝福，而是心里有了這樣莫名的失落。

當曲珍再一次路過洛桑的宿舍時，洛桑正在收拾東西。看到曲珍，洛桑遠遠地打了聲招呼，“嘿！我整理了一箱書籍想送給你，也許你能用到。”

洛桑看上去很平靜，他說：“我要回去了，回到家鄉去。”曲珍忍不住脫口問道：“那你所熱愛的音樂呢？你要放棄了嗎？”

洛桑和曲珍說了好多話，曲珍大部分不記得了，只是記得洛桑說：“你知道我父母去世得早，但那都是在我未懂事的時候。這次，我懷抱著汪丹阿尼，感受著他的身體一點點變冷，我卻無能為力。”

原來，在汪丹阿尼去世后，村里人為他舉行了送別儀式。

“當那位頭發花白、滿臉皺紋、嗓音不算好的老人在吟唱著經文時，我看到了歌者的內心，看到了一種真正的平靜祥和，感受到靈魂的共振。我忽然恍然大悟，什么是歌者？這位誦經的老人就是全天下最好的歌者。因為他心里有愛和信仰，他的舞臺就是這片大地，而太陽、月亮、星星就是舞臺上的燈光。”洛桑說。

曲珍無力地站著，“這是你要結婚的原因嗎？”她想問卻不敢問。曲珍心里忽然想起那首洛桑說過的歌曲，“山坳里兩只花鹿，一只翻過山脊，一只走向谷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