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苔

“溪堂連石穩，苔徑逐籬斜。”苔，是青苔。青，是苔色。房屋臨水而建，就有了幾分靈動；石徑爬滿青苔，便添了幾分清幽。青苔，這兩個字從嘴念出來，便帶著濕漉漉的水汽和涼沁沁的綠意！

這世界最安靜的植物或許就是青苔。深山里、溪流旁、石徑上、老墻根，一叢叢、一團團、一片片，綠綠的、濕濕的、悄然無聲。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山，是“空山”，鮮有人至。偶聞人語，也互不打擾。這樣清幽的環境自然少不了安安靜靜的青苔。空山、老林、青苔，一種禪意油然而生。心中的雜念蕩然無存。

苔，乃時間之物。苔痕，是歲月的吻痕，和年輪一樣，是光陰沉淀的印記。“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苔痕印階便有了幽幽古意；草色入簾散發出自然的清雅。這樣的屋舍適合讀一些古書。

苔的外表纖纖弱弱，細如游絲。看起來卑微渺小，卻常能化腐朽為神奇。“石徑入丹壑，松門閉青苔。”破敝的木門因為有了青苔便有了機趣。“漠漠斑斑石上苔，幽芳靜綠絕纖埃。”光禿的頑石，不長花草，卻生苔蘚。長了苔蘚的石頭，頓時便有了生機，“青苔半浮石半濕，浣紗人去不多時”。

屋瓦上的青苔據說叫“屋游”，又名“無根草”。無根草，多貼切的名字！它們像城市漂泊不定的打工者，沒有自己的根，有的只是頑強的生命力。對環境，它們從不挑剔；對物質，它們毫無奢求。幾星泥土，幾滴水珠，就能悄悄生長，綠遍天涯……

塵世的紛擾，有時讓人心浮氣躁。苦夏雨后，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滿腦子理還亂的愁緒。抬眼間，忽然發現院墻根、樹干上、石凳旁，都長滿細細密密的青苔。用手一摸，毛茸茸、涼沁沁的。那一抹新綠，鮮亮、活潑，仿佛要順著石階、樹干爬到人身上來。想起王維的一句詩——坐看蒼苔色，欲上人衣來。青苔清幽，一種禪意漫上心頭，所有的煩心事，仿佛都融化在了青苔綿柔的綠里。

讀得懂青苔的人，自己一定是個質樸安靜的人。低微平凡的青苔，不羨春花嬌艷，不慕夏木葳蕤。不挑環境，安身就行。不爭高下，能守清凈。即使沒有陽光照射，也要努力活出樣子，給大地一襲青衫，給石頭一片溫柔。

青苔，其實是我們大多數人的草芥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