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柿”如意

冬季一來，大地籠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灰色，如冬天灰暗的心情，往往令人滋生一些莫名的失落與沮喪。一天早晨起來，仔細觀看院中高大的柿子樹時，我看到了一抹耀眼的紅色，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抹亮光，正是這抹紅色，正是這抹亮光，給冬天增添了許多溫暖的色彩。

這是一棵古老的柿子樹，說它古老是因為它樹形高大，不僅高過圍墻，也高過后邊的瓦房。聽說這樹是爺爺那輩栽的，年齡可能比老房子的歷史還要悠久一些。

柿子樹在冬天落光樹葉，裸露著粗壯的樹枝，在四方分散的樹枝上結滿紅紅的柿子，柿子結得太多，密密麻麻的，像春節掛滿街道的紅燈籠，又像一枚枚紅葉綴滿枝頭，在陽光下炫耀著它迷人的色彩。

陽光下，我心里暖暖的，眼望柿子樹，也恨不得向別人炫耀一番眼前的冬天，炫耀一番鄉村里的陽光、老屋、柿子樹。

記憶中這棵樹在我童年的時候已是一棵大樹，每年都會結許多柿子。那時吃食稀少，糧食常常不夠吃，好在家里有一棵柿子樹，樹上似乎總有摘不完的柿子，今天摘一些，明天摘一些，在漫長寒冷的冬天里，它可以飽我們一時的口福，緩解我們一時的饑餓。

一棵柿子樹結的柿子，一時是吃不完的，而且柿子也不可能同時成熟，不熟的柿子不僅果質硬，而且有一種讓人難于下咽的澀味。母親把這些顏色變紅還不成熟的柿子摘下來放在一個筐里，放一層柿子，再放幾個酸木瓜，如此往復，裝好的柿子放在蔭涼處，用不了三五天，紅紅的柿子就神奇地變軟變成熟了。軟而糯的柿子，吃在嘴里甜汁橫流，能解我們的嘴饞，讓我們的童年多一些美好的回憶。

秋天來時，刀子般的秋風無情地刮過，柿子樹上碧綠的葉子起初開始變黃，接著黃黃的葉子便一片片掉落，很快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和柿子。

柿子也不是一天變紅的，它有一個由綠變黃，再由黃變紅的過程。這個過程很漫長，從春天柿子樹上抽出第一片綠芽開始，到冬天里最后一枚柿子落地，差不多要一年的時間。在這漫長的時間里，我們見證了春花秋實，也見證了夏的生長和冬的收藏。

冬天是萬物凋零的季節，春花早已失去繁華，夏天的熱烈也已遠去，秋天的碩果大多已采摘，此時在農家小院里可以盡情采摘和享受的，還有火紅的柿子。一枚平凡的柿子，給寒冷的冬天帶來了許多溫暖，也讓我們貧困的童年留下了太多歡樂的記憶。

院子里的柿子樹悄悄地佇立著，枝頭掛滿沉甸甸的柿子，在冬天藍天白云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紅，那種紅是圓潤的紅，是果子自然成熟的紅。那種植物特有的紅使柿子發著亮光，一種透明的亮光。如果細細一瞧，還能看清柿子里邊紅紅的濃濃的果汁。熟透的柿子皮很薄，薄得彈指可破，薄得不小心就會炸裂開來，甜甜的果汁就會流淌一地。

如今，柿子唾手可得，然而，已經沒有了當年的胃口，只是當初的童心還完整地保存著。在冬日上午的陽光下，忍不住摘下一枚柿子，握在手掌里，涼涼的、潤潤的，像小時候那樣忍不住放在臉蛋上冰一冰，那軟軟的感覺，還有柿子特有的香氣，能叫人日漸硬化的心靈在瞬間軟化，而不知時光的流逝。

隨著年齡的增長和經濟條件的改善，養生已融入到日常生活中，我懂得了節制，再好吃的食物也不能暴飲暴食。現在物質的豐富，是童年時候想都想象不到的，每一種食物吃上那么一小點，肚子就裝不下了。

不管怎樣，童年的味道還是要體驗的，剝開薄薄的柿子皮，用嘴一吮，柿子濃濃的、軟軟的、甜甜的果汁就會流到嘴里，入口即化，不僅令人陶醉，而且令人心曠神怡。既飽了口福，也讓心靈得到了暫時的滿足。

以前吃不完的柿子，母親就背到街市上賣，幾分錢一個，一大筐賣幾塊錢，夠給我們買一些鉛筆和作業本。如今父母早已離開我們，每年柿子成熟的時候，我們仍然會想起他們，想起他們的音容笑貌，想起他們給我們無私的滿滿的愛。父母的愛就像柿子的香氣，長久地圍繞在我們身邊，久久不散。

進入深冬了，樹上的柿子仍然很多，沒有人去采摘，紅紅的柿子就像燈籠一樣掛在樹枝上，裝點著冬日的景色，喜氣洋洋的，不禁讓人想到了“柿柿”如意、萬“柿”如意和心想“柿”成這樣吉祥的句子。美好的諧音，美好的寓意，成為農家小院愛栽柿子樹的一個重要理由。

今年期盼中的鳥兒似乎沒有往年多，往年冬天，柿子在樹枝上成熟一個，鳥兒就來啄食一個，地上很少有掉落下來的柿子。今年樹下已掉落了幾個成熟的柿子，像花朵一樣綻放在土地上，心里頗覺惋惜。

疫情已經三年，口罩也戴了三年，這個冬天已經放開，但出來逛的人還不多，來家里的客人也很少，那些吉祥如意的柿子，高高地掛在柿子樹上，像極了吉祥如意的紅燈籠，愿用這份紅紅火火的喜慶，迎來一個花開疫散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