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菊花的深秋

菊花一開，秋就深了，冬天越來越近。

閑來無事的某個午后，獨坐在書房的窗前。一盞淡茶，一卷閑書，一窗流云，隨手翻看書時，瞥一眼窗外，鄰居家的陽臺上，一盆黃色的秋菊，清明如晨露，心境一片寧靜悠遠。

深秋的菊花，以黃色最為純粹，也最為怡人。曾看過張大千的一幅水墨畫《菊竹圖》，圖中的菊花花型清瘦，絲絲花瓣，黃而不艷，在墨色的花葉中，傲然綻放。菊花的身旁是同樣清瘦的竹，兩兩相伴相襯，凸顯著凌霜的風骨，令人動容。

每逢深秋，我所居住的小城里，菊花隨處可見。尤其是黃色的菊花，大概因為品種親民，又氣候適宜，只要踱步城中，無論是小巷深處，或是繁華街頭某個商店外的一處角落，甚至城郊的田邊地頭，都能邂逅一抹黃色的素影。

幾乎從童年時起，我就對菊花有了一種莫名的情愫。深秋時分，秋意寂寥蒼涼，萬物漸漸走向凋敝，唯有菊花，朵朵綻放，自成一片獨特的風景，那種高潔挺拔的身姿，那種清雅從容的氣韻與氣度，讓小小年紀的我心動不已。

彼時，鄰居家也種有幾盆黃色的菊花。每逢深秋，鄰居都會把那幾盆開得清新素雅的菊花端放到屋內。每回借故去鄰居家閑玩，屋內菊色清亮，菊香彌漫，鄰居家的小伙伴熱情好客，常會拿出糖果點心與我分享，其中就有菊花糕，輕輕咬上一口，嘴里全是淡淡的菊花香氣。

后來，背井離鄉，在外求學，繼而輾轉謀生，與故鄉漸行漸遠，但心底深處，卻總有一縷菊香浸潤過歲月，滋養我的心田，而人生秋涼時，也總有一朵菊花，能焐熱異鄉深秋的蕭瑟與秋的冰涼。

如今人至中年，每每回望往昔歲月，一朵菊花的深秋里，往往能呈現出清秋人間別樣的況味。即使萬物繁盛的夏日遠去，即使百花紛紛凋零，繁華謝幕，菊花依然在澄澈瓦藍的天空下，開得秀麗滿枝，賦予了秋一個看得見又摸得著的意象，深情地演繹出秋的絢爛、秋的剛毅。

清凈是它，淡然是它，真情是它，深秋里，菊花那一片寧靜純樸的黃色，既深情地詮釋了成熟生命的深沉與嚴肅，接納與包容，又完美地勾兌出人生的悲欣、起伏與從容。

換句話說，所有歲月的靜好都是劫后余生，人生最終所追求的，不過是在生命的深秋里，依然能享有內心的那份沉靜與安寧。于是，深秋的午后，遙望一朵菊花，可以讓心取得一份靜氣，輕柔而堅定地抵擋住歲月的漫長，人生的沉浮。

事實上，一朵菊花的深秋，沒有百花開放的驚艷，沒有一柱擎天的昂揚，卻能傲立紛擾紅塵，守著一份真我，隨風塵起落，不驚擾繁華，隨季節流轉，不論悲歡，活成永恒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