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迪慶退休以后，我和家人居住在昆明市一個居民小區，距官渡區政府辦公大院很近，大院旁有一家工商銀行，而我每月都需要到那里領取退休生活費和辦理銀行儲蓄業務。

就因為過往區政府門口的次數多了，對那門口的樹木也有了一種莫名的親近感。今年秋天，我注意到側門旁的那棵樹搖曳在風中，枝頭上掛滿累累果實，給人以飄零孤獨的美感。便問守門的保安：“這是什么樹呀，怎么結這樣奇特的果實？”“這叫皂角樹，樹上結的是皂角。”保安回答。“原來皂角樹是這個樣的呀？”我有些驚奇，又有些激動。不承想皂角樹如此高大，樹葉像一片片碩大的羽毛，那果實也像我小時候說的：“是個碩大的豌豆莢。”

上世紀60年代中后期，我和弟弟妹妹被寄養在鶴慶縣城姨媽家里。記得那時每逢街天，縣城里很是熱鬧。在一個秋后的街天，姨媽從街上買回一把皂角，起先我沒見過皂角，也不知道皂角的用處，只見皂角活像個放大了的豌豆莢。姨媽叫我把皂角的“豆粒”摳出來剝成“豆米”，然后用針線把“豆米”串起來，說：“皂角米晾干后可熬稀飯吃，有清涼、明目的作用。”我照姨媽的吩咐開始剝皂角的籽粒。奇怪的是，雖說皂角像一個碩大的豌豆莢，但按比例來說，它的“豆粒”卻顯得很小，只有蠶豆大小。皂角米更是奇怪了，是兩瓣光滑、透明的“豆米”。看來用針線串起來更容易晾干。

一大把的皂角，剝下來的皂角米不到半碗。之后姨媽說：“買皂角不在乎皂角米多少，主要用皂角皮洗頭、洗衣服。”聽過此話。我感覺皂角太絕妙了，當即拿了一塊皂角皮來洗頭，這才覺得皂角皮確實很神奇，它和肥皂一樣，能讓水滑溜和產生泡沫，而且去污力還很強，洗過頭后頭發飄逸、清爽舒服。以后，我又用皂角洗衣服。因為在那個年代，肥皂是憑票定量供應商品，洗滌用品成了稀缺的“奢侈物”，有的城里人也難買得到。那時的尋常人家就采摘皂角，晾干儲藏后用來洗衣物。

我從小衣服自己洗，進而養成了干凈生活、勤儉度日的好品行。然而皂角留給我的印象遠不止于此，接下來的事讓我永遠難忘皂角樹，也對它有了深深的感激之情。

在鶴慶讀書的最后一年的一天，我到了一位同學家里，我告訴他母親：“我耳朵怎么總是嗡嗡作響？”同學母親說她會挖耳朵，幫我看一看。結果從我左耳挖出很大一顆耵聹，耳朵雖然不再作響了，可之后引起了耳道發炎，半邊臉開始了紅腫，之后耳朵里流出了濃液。而姨媽卻說：“不要緊的，流過濃就好了。”見此情景，我另一位同學的父親對我說：“你得趕快吃藥才行。”他知道我沒錢看病治療，便送我一包從樹皮上取來的刺矛。“這是我從西龍潭五七干校帶回來的‘代霉素’，用‘代霉素’煎熬湯汁，服用后能祛除炎癥。”同學的父親對我說。我按同學父親的話服用過湯汁，病情大有好轉。

也在此時，母親回鶴慶看望我們，母親說：“你很幸運，得感謝你同學父親的幫助，要不然轉為慢性中耳炎就難治了，弄不好還會影響你的聽力。”母親是做醫務工作的，她看過所謂的代霉素后說：“其實這就是皂角樹上長的刺，用它煎熬的湯汁很苦，卻有著消腫排膿作用。”

就因為皂角和皂角刺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從此我對皂角樹多了一份仰慕之情，感念它對我的恩澤與庇護。可惜這以后，母親把我和弟弟妹妹帶回了中甸，可當我打探皂角樹時，母親說：“中甸屬高海拔地區，沒見過生長的皂角樹。”沒想到事隔半個多世紀了，當見到官渡區政府門口這株皂角樹時，勾起了我少年的回憶，曾經被治愈的時光似乎被突然觸碰，讓我內心五味雜陳，不知道是酸楚還是欣喜？

接下來保安告訴我說：“皂角樹在我們老家紅河十分常見，它不嫌土地貧瘠，耐旱耐澇，還挺得住三九嚴寒，在叢林中生長得瀟灑自如。在如今現代化生活中，皂角樹應用依然很廣泛，木材可用來做家具，皂角可用來做洗發水，皂角刺還可用來做中藥材。”

聽過保安的話，我仰視著那高大的皂角樹，欽佩它意志堅定和無私奉獻的精神。而回想起初夏的時節，那一路的花朵競相開放、各呈其美，卻只見皂角樹上開放的是不起眼的黃綠小花，真沒想到不算芬芳、不算艷麗的一樹樸實花朵，竟然孕育出滿樹的豐碩果實。

至此，我的內心再也無法平靜。想著期待來年秋天的到來，我一定要回到鶴慶，去踏訪故鄉山下的皂角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