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在中甸(今香格里拉市)縣城長大,1967年上小學三年級時,父母把我和弟妹三人寄養在鶴慶縣城姨媽家里。在鶴慶讀書和生活時,我總覺得鶴慶人很風趣,不論是老師還是街坊長輩,只要遇見稀罕之物或新鮮事情,便會說出一道謎語讓人去猜。而他們出的謎面又很特別,似乎都與鶴慶的風俗、生活有關系。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掌握了謎語的規律,而后他們出的謎語便很少能難住我這個外來的孩子。 那時的我對猜謎語饒有興趣,它讓我從中學到了知識、增長了見識。如“黃坪來了個小伙子,麻布衣裳紅褲子。”這個謎語的謎底是花生。謎面實際已挑明了花生的出產地,同時道出了花生的外貌特征。再如“彭屯、母屯兩條船,不行水路走旱田,如果你還不相信,帶你一路回家轉。”謎底是鞋。這一謎語中的“彭屯”“母屯”是草海水鄉的兩個村落名稱,用船比喻鞋既生動有趣,又很形象。 后來,我又遇到了一道謎語讓我感到不可思議,想不明白它究竟藏著什么奧秘。這個謎語的謎面是:“村里兩姊妹,長相不相近,從小在一起,長大兩分離。”謎語打的是農作物,任憑我絞盡腦汁仍然猜不出來,后來得知它的謎底是大麥、豌豆后,更叫我百思不得其解。大麥和豌豆分明是兩種農作物,為什么要說它們是兩姊妹呢?又為什么這一謎語偏偏打的是這兩種農作物?難道不是別的農作物嗎?這一連串的問號在我心里打了個大大的結。 我尋覓答案時所見到的場景不但讓我大開眼界,還顛覆了我的認知。 到鶴慶生活的第二年春天,我跟隨一群小伙伴到城外放風箏,當看到遍野的蠶豆花盡情綻放,油菜花起伏飄蕩時,我喜悅萬分。在此之前,我參加過學校組織的支農活動,應該說對農作物還是有所了解的。可當突然看到一片大麥地里竟然開放著鮮艷的豌豆花時,我還是怔住了。再仔細查看,才確認麥地里確實生長著豌豆。那大麥正在吐穗揚花,而攀附在麥稈上的豌豆苗也正在開花結角。我不解同一塊農田為何會同時栽種兩種農作物,心想大麥和豌豆定會爭奪養分,使收成受到影響。 我問小伙伴:“這地里種的是什么?”小伙伴不假思索地對我說:“種的雜糧。”這讓我十分困惑。于是我猜想,這地里的雜糧或許是頭一年種過豌豆,收割時沒收拾干凈,導致掉落的豌豆籽在大麥地里長了出來;又或許是莊稼人疏忽大意,在地里播撒了兩次不同的種子。為了證實我的猜想,這天以后我多次來到這塊地邊,想看看莊稼人是如何處置這兩種農作物的。轉眼多天過去,大麥和豌豆長得更加茂盛,雜亂無章的情況愈演愈烈,卻不見農民前來中耕和薅鋤。 我再也隱忍不住內心的糾結,把心里的疑惑告訴了老師。老師聽后笑個不停,對我說:“那地里種的就是大麥、豌豆呀,不存在留誰去誰的問題。”“如此一來大麥和豌豆混在一起,成熟后怎樣處理呢?”我不解地問。“它們的成熟期是一樣的,同時收割和脫粒之后只要用竹篩一篩,就能把它們分開。到時大麥可以用來釀酒或做飼料,豌豆可以用來做粉皮和粉條。”聽了老師的耐心講解,我懂得了混種其實是一種特殊的耕種方式,也才弄明白了“村里兩姊妹,長相不相近,從小在一起,長大兩分離”這一謎語的寓意。 那時在老師的教育幫助下,我懂得了鶴慶是一個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的地方。當地人有著豐富的農作物種植經驗,形成了傳統的農耕文化,也造就了莊稼人辛勤耕耘、吃苦耐勞的品德。正是鶴慶人的勤勞智慧換來了田園秀美、五谷豐登、六畜興旺。 六合有朵牽牛花,會唱山歌走四方(六合為地名,謎底:嗩吶)。伴隨著嗩吶聲聲,1971年4月我回到中甸,進入中甸一中學習。那時,我把從鶴慶帶來的大麥、豌豆種子交給了班主任,班主任說:“可以在開展學農活動時試種。”并向我們講解了大麥和豌豆混種的好處。直到那時我才知道,豆科作物的根系在土壤中生長時會形成大量根瘤菌,它能固化氮、制造氨,能促進與其相鄰的農作物生長,所以豌豆和大麥混合種植既能改善土壤結構,還能減少病蟲害發生。后來,大麥、豌豆在中甸一中校園里種植成功,可惜收割時遇上風雪天氣,學校把沒脫粒的大麥、豌豆作為飼草,直接拿去喂羊了。 盡管如此,大麥、豌豆始終讓我眷戀,它們流露出的醇香滋味似乎借助著陽光雨露在我的心里生長開來。正是基于對大麥、豌豆的眷戀,高中畢業后我響應黨的號召,帶著對農事稼穡的無限深情,毅然走進農村當知青,那時的我和村里人一樣,總是守望著一年又一年的豐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