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滄江沿線傈僳族喪葬儀式

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死亡對于每個人來說是無法回避的事實。有史以來居住在瀾滄江沿線的傈僳族同胞一直延續著千古不變的喪葬習俗，遵循著獨具特色的儀式。

一、停靈守孝

傈僳族在長期的歷史演變過程中養成了和諧相處的傳統美德，一家有難必須全村幫忙的風俗禮儀。村里若遇到有人病重，鄰里鄉親們聞訊背著柴、松明子，帶上酒、茶、雞、蛋等來看望。病情加重接近病亡時，親朋好友日夜守候，精心照顧，著手準備料理后事。病人臨近斷氣離開人世時，親人緊緊握住死者的手重復不間斷地高聲叫喊：“靈臘、靈臘波、靈臘波！”（回來），意思是把死者喊活過來，若永遠回不來，逝者就安心上路，不留一點遺憾。人死剛咽氣就“色瑪臟”（接氣），撬開死者的嘴放入裹著銀元、硬幣的小包放入嘴中叫三聲“普色閣、普色閣！”(給錢)，然后置入死者嘴里包有五谷雜糧的小袋連叫三聲“贊色盒、贊色盒!” （傈僳語 給飯、送糧種），取出“含口錢、含口糧”的包，把酒倒進死者嘴里連聲叫“紙色朵、紙色朵！”（喝神酒），完畢將嘴合攏。把尸體拉直放置于死者的床上，掀開房頭板一塊，瓦3片，意味著死者的靈魂就不從門出入，而是從房頭進出。同時掀開房頂一條縫隙也寓意著為死者亡靈打開一條通往天堂的出入通道，避免亡靈正面碰上活人帶來災難、晦氣。人死了，必須立即做一頓飯，把飯、菜、肉、煙、酒、茶等擺放在死者的頭部附近的顯眼位置。

人死后必須請尼扒（祭祀主持人）主持全程祭奠儀式，尼扒為死者誦經、給家屬祈福。尼扒請到死者家里后，他先查看死者的床頭的供品飯、菜、肉、煙、酒、茶、五谷雜糧種子等是否齊全。之后，捉一只家人養的雞（男人用母雞、女人用公雞）用細麻繩拴住雙腳，把雞強行放置于過世者胸口“尼瑪牧”（保護死者的心），高呼三聲亡者名字：“鬼來吃你的時候、野獸來追咬你的時候、神靈來捉拿你性命的時候、山崩地裂的時候、地動山搖的時候，你莫怕、你別急，不要東奔西跑、不要東躲西藏，你就跑來雞下躲避，它就是你的保護傘、救命神、接氣仙”。傈僳族認為人死了尸體和靈魂容易分開。“尼瑪牧”，就是讓死者形神相依相存，心尸、尸靈永不離散。尸體用麻布或白布蓋好，尤其是頭必須蓋住，表明從此隔絕天地兩處、陰陽兩隔。傈僳族是戴帽、裹黑布帕的民族，父母在世時必須遵守頭戴帽、帕習俗。孝男、孝女脫帽、解帕向死者磕三個頭，系上一匹麻用特定的哭腔放聲大哭以示把死者送入天堂。人死了必須仔細觀察死者的手，假如死者兩手緊握，說明他要把錢物帶走，就必須把手頒開或把指甲剪掉，防止亡靈把家里的錢物帶走，防止后人做事不順、辦事不成。入殮必須在屋外，尼扒簡短地舉行特有的死亡祭奠儀式后把尸體連床板帶出門外，用被面子或大簸箕蓋住，不讓死者見到太陽光，洗尸穿衣男的死了孝男來操作，女的死了孝女完成。洗尸用麻，男用9股麻團，女用7股麻團，麻團在溫水中泡軟，從腳往上洗到腰部，穿好褲、裙、襪、鞋。換一次水和麻團，又從頭往下洗，男的理發，女的梳辮，將衣服反穿，帕反戴，褲帶反系，一切鐵物禁忌入棺。洗尸完畢請尼扒入棺，入棺前尼扒用一捆黑倒鉤刺或一把霍麻在棺內上下左右扇掃，不停地高呼：“哈克,哈克！來脈，來脈！”（活魂走、死魂入)。將棉絮墊單墊上，眾人把死者面朝上放入棺內蓋上棉被，頭外露。棺蓋由兩位已結婚生子的壯漢向順時針方向繞3圈后蓋上，用木頭固定蓋榫。繞圈意味著使亡者直奔陰間天堂，迷失回家的人間路。入棺后把棺木放置在較寬的場壩里，棺頭處插一棵松樹。傈僳族先民認為，世者的靈魂看到棵松后，證明自己真正死了，就不會還魂護體。尼扒開始念經驅鬼，同時把原來的供品全部撤換成新的，點上一盞核桃油燈，不停地添加油料，燈不能熄滅，點上三炷香，香接近燃燒完，立馬換上新的，香不間斷燃燒。尼扒把棺蓋打開半截，把頭露出了，叫來孀抓扒、孀抓瑪（孝男、孝女）帶來的酒（男死9瓶、女死7瓶）。尼扒用一片使賣牌（山茶樹葉）對折成勺狀，每瓶酒里取一口酒，高呼一聲死者的名字用特殊的聲調吟誦：“這個酒是XX…XX…（孝男、孝女的名字）帶給你的，今天你與我們永別的時候，孝男、孝女敬你一口酒，從此以后你與孝男、孝女之間莫牽掛，你我之間莫牽掛，你走你的天堂路，你過你的好日子，請喝下我敬的這口離別酒。”迅速把酒分別灌入逝者嘴里，然后拿一把用賣尬（山茶樹枝）和審鄭尬（雞嗉籽樹枝）捆成的尼斯訣（神掃帚）在尸體上輕輕拍打（男死9下、女死7下）。迅速把棺木蓋上固定好榫口。把尼瑪牧用的雞栓在棺材上。在棺材頭部掛一只死者平日里用過的瑪看土（傈僳語、陰間背籃），將死者的東西全部放進背籃里，如果死者的遺物貴重，好的家人有意留下，就要在起棺發送前，尼扒誦經完畢后，立即到棺材前點3柱香，叩3個頭，叫死者的名字把死者的遺物名稱高聲說出來拿下。在棺木尾部殺一只迪莫華（送死者上路的自養豬），寓意這頭豬是專為死者殺的。把豬肉全部下鍋煮熟敬供完后，留一半豬頭連同煙酒派專人送到尼扒家答謝。剩下的肉招待前來吊喪的親朋好友，但未成年人、成年未婚、哺乳期的女人不能吃。

二、選址定墳

傈僳族墳地選址比較隨意，同族同宗不一定在同一地方埋葬，只有夫妻在同一地方埋葬。60歲以上的老人死前自己已經有意向性的墳地，一般墳地選在距村子兩公里以外的地方。墳址一般選在山腳下，背靠大山，山梁必須穩固，必須有死者用的山神樹云南松。墳前必須視野開闊，對面沒有大巖石、大垮山、大陰谷。在選址的時候尼趴帶上雞嗉籽樹枝、蒿枝、黑倒鉤刺捆好拴上一張白紙，誦經選址，圈定大概位置。入葬那天，尼扒9點以前帶一只雞，隨同選定的掘墓人到墳地舉行里挖墳坑儀式。尼扒在選定的墳地里上下左右不停走動，高聲誦到：“今天你已死去，你要在陰間起房蓋屋，你的家人請我找地基，現在我要幫你找，請不要找在出水處，請不要找在大樹下，請不要找在大石上，一找找到地脈心，一找找到好在處”。然后揮鋤開挖，男死挖9鋤，女死挖7鋤。傳說，人死了男的靈魂可以翻過99座山，要挖9鋤，女的只能翻過77道埡口，就挖7鋤。然后鋤頭往后扔，預測最近是否還會死人。如果鋤頭對準村子方向，可能最近村里還會死人，如果鋤頭對準其他處，表示可能最近村外還會死人。然后，尼扒用1米長的雞嗉籽樹枝兩頭削尖，用神酒在樹枝兩頭滴上3滴，站在原來挖過的墳頭，往下丟3次，往上丟3次，插在那個位置就在那里挖坑，先從上往下挖（男死挖9鋤，女死挖7鋤），然后又從下往上挖（男死挖9鋤，女死挖7鋤）取中間位置，選定后，叫長子來矯正方向。來幫忙的青壯年男人將墳坑挖好，等待下葬。挖墳、下葬時女人不準來。傈僳族認為女人膽小、容易人魂分離，有如果尼扒與自己有仇會捉魂，會把魂壓在墳地得病、甚至死亡的說法。

三、追悼吊唁

60歲以上的老人死去，就要請尼扒算入土時間。一般就停一夜，第二天2點以前入土，不得超過日落。人死了派專人去報喪，鄰里親朋、村里村外的人聞聽死訊趕來吊唁、幫忙。相幫的帶來酒、茶、錢、糧食、煙、柴、松明子等物品向死者家屬表示慰問，親戚必須在靈前敬酒、敬茶，日夜守靈。到凌晨4點鐘左右雞鳴時，尼扒舉行儀式，將熱騰騰的飯、菜、茶重新供上誦經，給死者瑪贊、瑪華抓（雞鳴飯、雞鳴肉）孝男、孝女叩3個頭高聲哭誦。入葬當日，日出東方，尼扒舉行祭奠儀式，華上扒（負責肉食的人）尼扒算卦指定，準備好工具，將親戚、朋友送來的迪莫華（ 生者送給死者的陰間種畜）豬、牛、羊用麻繩在脖子上拴好，另一頭麻繩拉到棺尾，尼扒舉行敬奠儀式，孝男、孝女按輩份大小秩序排列磕頭哭誦。尼扒端一碗神酒高喊三聲“哈，哈停！哈，哈停！”緊接著高呼死者的名字：“你今天已經逝去，你離開家人的今天，你的家人（直呼送牲畜人的名字）給你一口豬、一頭牛、一群羊，從此你有種畜了，趕上你的豬，牽著你的牛，拉緊你的羊，走上你的道，跑上你的路，你要牽到祖父那里去，拉到祖母那里去，給了你種畜的此時起，家里你別牽掛，朝后你莫想念，不吉利的事你莫做，損人利己的事你莫沾。路上你要翻過99座山，路上你要越過77道埡口，路上你要跨過33條江，千萬別把種畜放跑了，千萬別把豬、牛、羊牽丟了，你到祖父母那里后，好好去放養，好好去發展，一頭變兩頭，兩頭變成群，你要趕著走，你要牽著走，你要拉著走，千萬莫松手，千萬莫放手”。祭奠完畢豬、牛、羊立即就地殺死。把肉放在大鍋里水煮，肉必須供了以后才能食用，方能接待客人。

到12點左右肉食差不多煮熟了，尼扒披掛上陣。將煮熟的飯菜供在棺材頭部，抽一塊房頭板插在棺材頭正對面7米左右作為弩弓靶子。尼扒手杵一根容易折斷的麻桿站在棺尾部1米處，面對棺材舉行尼奔頂（送葬）儀式，孝男、孝女按輩份、大小排列磕頭哭誦。尼扒高喊三聲：“哈，哈停！哈，哈停！”緊接著高呼死者的名字開始誦經：“今天你已經逝去，我攜親人送你一程，今天你已經死去，我攜親人送你上路，離開前你要吃飽，你要喝夠，快快起來吃，馬上起來喝，現在你吃飽了，喝足了，該要起程上路了。跨出門檻后，陰間道路13條，上下你別走，左右你莫看，直走中間那一條，背上豬羊肉，跟著你祖父的腳印走，朝著你祖母的腳印去。你將翻過99座山梁，走過77道埡口，跨過33條河流，你一直往前走千萬莫回頭，祖父、祖母在前面等著你。遇到老虎往前沖，遇上老熊往前跑，千萬莫回頭，一直往前趕，遇到暴風雨你莫怕，遇到雷鳴你莫怕，不要躲在路邊，不要躲在樹下，千萬莫回頭，一直往前走，見到生人你莫理，見到熟人莫講話，一直往前走，見到祖父那一天，見到祖母那時刻，豬肉做禮物，羊肉做禮品，左手一把給祖父，右手一把給祖母，見到祖父要羊圈，見到祖母要豬圈，要著羊圈那一天，要著豬圈那時刻，養好豬放好羊，一只變兩只，兩只變成群。你祖父有99座山梁，你就要一座，你祖母有77處溝箐，你就要一箐，你祖父有13間房子，你就要一間，你祖母有7口水井，你就要一口，從此后這里就是你新家，地不動的那一天，山不搖的那一年，朝后你莫想，朝后你莫望。前面廣闊的天堂是你的新家，我們已經送到你家門口，親戚朋友已經送給你花不完的錢，種不完的種籽，穿不完的衣服，蓋不完的被子。太陽已經落山了，送到此地是盡頭，趕緊進到你新家，千萬莫回頭，我把所有送你的人一個不留帶回家，賴脈、賴脈！（喊魂）”。尼扒立馬折斷麻桿，旁邊兩個壯漢高呼賴脈、賴脈，把尼扒駕走。尼扒休息片刻，喝一口定魂酒，來到棺材前手握弩弓，朝后射一箭，表示射死人間惡鬼，朝天射一箭，表示射死天上惡神，朝墳地射三箭，表示為死者靈魂引路，朝木板射三箭。完畢，用樹木捆好棺木8人輪流扛走，中途一般不休息。送棺前次子背上 “瑪看土”（陰間背籃），帶上尼普（紙錢），屬（香）前面引路，一路丟紙錢，到岔路插上一炷香，直奔墳地，不能回頭看，避開扛棺木的人群，將“瑪看土”掛在墳坑前預先插好的松樹上，立即躲避。

起棺后，就地按順時針轉3圈，到半路上郭最給（搭橋）死者的兒子趴在地上，讓棺材從自己的身上過3次，前兩次頭朝墳地的方向，最后一次頭朝家的方向。要到墳地時扛棺木的按順時針轉3圈，準備入葬。

四、入土安葬

挖完墳坑后，派專人報信，表明前方準備就緒。所有幫忙的男人把棺材護送到墳地。入葬前，尼扒打開半截棺木，讓家人見死者最后一面，此時，要快看，看看頭是否偏向東方，看死者時不能把眼淚滴在棺材內，不能把草籽、鐵等掉進棺材內，親人把準備好的紙錢塞給死者，立即關上固定好棺木榫口。下葬前，尼扒用一捆黑倒鉤刺在墳坑里來回掃3把高呼：“哈克、哈克！”（生魂出了）就入葬了，入坑后，死者親戚按大小秩序，往后把衣服提起兜一兜土倒在墳坑里，完畢眾人幫忙填土，土壘成山狀，在上面壓上一些大石頭。墳頭插一棵松樹，栽幾株草，傳說死人魂見到此標志表明自己死了，死心到陰間去，死心上天堂。隨后，把尼瑪牧雞放歸山林。

入葬完后，每人抓一把墳地的泥土往回趕，回到亡者的房后，朝房頭上砸抓來的泥土，高喊“尼克!死克!哈克!”(鬼走、倒霉鬼去、魂回來)。入葬當晚，把灶灰散在門前，防止人為破壞，凌晨雞鳴后去看，灶灰上如果有動物的腳印，就判斷死者來世投生何物了。入葬后3天親戚依然做伴守夜到天明。3天內如果晚上房內有響動，說明死者的東西沒有收完，就要仔細查找，把遺物帶到墳頭去燒。入葬后3天內要到新墳前福山，第一天要天亮前起來，在死者墳前，為死者生火，換煙、酒、茶、水等供品祝贊，第二天太陽出來前，到死者墳前燒一灶火，換煙、酒、茶、水等供品，第三天太陽出來時，到死者墳前燒最后一灶火，灶火依次后退，換煙、酒、茶、水等供品，并念叨：“今天已過3年，你已經成家立業，從今后我們不來為你生火、不來為你送飯、不來為你加酒、添肉、給煙、溫茶、遞水”。完畢朝家方向狂奔一段落，不往后看，扔3把泥土，高呼賴脈、賴脈！里給、里給！（喊魂）。

傈僳族一般不在當天砌墳，要到秋天糧食收割歸倉以后修墳，傈僳族的墳一般不立碑文，兇死的絕不埋在祖墳附近，不留墳門。未成年死者，墳不能修得太大，不留墳門。修墳要請尼扒選定日子，在山神樹前點一炷綠香，用一只大公雞敬山神，尼扒敬完山神后將雞咬死，往后扔，幫忙的同鄉把雞解剖后煮入米稀飯當午飯。砌墳時尼扒在墳頭上誦經：“今天是個好日子，你的親人為你來蓋房，翻石頭的時候你莫怕，那是為你在下地基，填土的時候你莫怕，那是為你在平地基，蓋石板的時候你莫怕，那是為你在蓋房頭板”。墳要在太陽落山前修完。修完后，尼扒在墳頭上背一口袋瑪米贊始（陰間糧食種子）五谷雜糧種籽，高喊：“你已經到了閻王殿，你已經入了陰府，挖一山播撒蕎子，開一溝栽種包谷，前面的地是你的，種一棵收一倉，吃不完的是糧食。后邊山是你的，看好山、守好樹，燒不完的柴、用不完的料”。完畢，孝男、孝女按輩份大小依次排列用衣服接尼扒撒的瑪米贊始，誰接得多、誰家就會來年糧食大豐收。新墳前面撒上青松葉，供上煙、酒、茶、水、肉、飯。孝男、孝女依次上香，男插左，女插右。３年內，每年大年三十要供上煙、酒、茶、水、肉、飯，請尼扒接、送死者靈魂。每到清明上墳插柳枝，掛墳標，燒錢紙，潑水飯。

傈僳族是相信萬物有靈的民族，尼扒在傈僳族喪葬過程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而尼扒的祭奠語言是耳口相傳的，有的地方即將失傳，有待做好傳承保護。(蜂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