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多叫我作家,我更喜歡的是有人說我是軍旅作家,因為我首先是一名軍人。 自上世紀80年代起,數十年來,我專注于歷史題材的非虛構寫作,除了《天著春秋》《1901》《1911》等古代、近代史作品,我還寫有“當代戰爭系列”,后者主要由4部作品構成:《長征》《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朝鮮戰爭》。 在《朝鮮戰爭》的后記中,我曾問自己:為什么要寫這部書?讀者為什么要讀這部書?戰爭與和平是人類面臨的兩種主要生活形態,和平的景象保留在不少音樂、詩歌和繪畫中,但翻開古今中外浩如煙海的歷史書籍,令人感慨萬千的文字很多都是在記述戰爭。可以說,人類的文明史就是在和平與戰爭的交替中更新、斷裂、再生和綿延。戰爭與和平這兩種場景以及歷史變遷中各式各樣的生命狀態,鼓蕩起我的寫作激情。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革命戰爭,是對人類歷史影響最為深遠的偉大戰爭之一。我一次次書寫中國革命戰爭,不是為了揭秘,也不是為了梳理戰史,而是去發掘在極端的戰爭條件下所形成的信仰與精神力量,以及這種精神力量對當代中國人的意義。 士兵,戰爭中最普通、最重要、最大數量的人。中國革命戰爭中人民軍隊所展現出來的不屈的血性、頑強的生命力和樂觀的精神,給我深深觸動,他們也成為我書寫戰爭歷史的動因所在。那些為革命事業獻出青春和生命的官兵,值得今天的我們銘記:記住我們這個民族有過如此優秀的兒女,記住我們這支軍隊有過如此不屈的精神,記住他們與我們血脈相連。 百姓的親骨肉,人民的子弟兵,這是人們早已熟悉的稱呼。寫《解放戰爭》時,我采訪最多的,是當年推著小車支前的民工。在沂蒙山的山風中,在中原村落的柳蔭下,曾經意氣風發的他們如今已白發蒼蒼,但說起當年,個個精神振奮,情深之處,眼含淚花。解放戰爭期間,后勤部就是百姓家。淮海戰役數十萬官兵吃的、穿的、用的,甚至包括裹尸布,都是貧苦百姓無償奉獻出來的。在通往前線的密如蛛網的小路上,運輸物資的支前小車,猶如一道道細流,匯成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淮海戰場上,我軍投入兵力約60萬,但支前民工竟達500萬之眾。翻遍古今中外的戰爭史,哪支軍隊能有如此強大的后勤支援? 書寫革命戰爭史的過程中,我始終將革命英雄主義定為創作的精神主調。沒有英雄情結的民族,是沒有前途的民族。沒有英雄主義的心靈,是蒼白的心靈。中國革命戰爭史昭示了這樣一個真理:堅定的信念、堅強的意志以及前赴后繼的犧牲精神,是可以創造人間奇跡的。 抗日戰爭無疑是中華民族的英雄時代。《抗日戰爭》這部作品,是我的“當代戰爭系列”中篇幅最大,也是寫作最為艱苦的一部。為了寫好這部書,梳理檔案、采訪當事人、勘察戰場和伏案寫作,我整整用了15年。 一切付出都值得,因為抗日戰爭不但是近代以來中國人民反抗外敵入侵持續時間最長、規模最大、犧牲最多的民族解放戰爭,也是飽受屈辱的中華民族百年來第一次取得完全勝利的民族解放斗爭,是中華民族從近代以來陷入深重危機走向偉大復興的歷史轉折點。抗日戰爭的偉大勝利,改變了中國一盤散沙的歷史,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旗幟下,正面戰場和敵后游擊戰爭相互配合,第一次實現了全民族的抗戰。面對強敵,中華民族終于堅定地、不惜一切地說了“不”字,這片國土上始終響徹“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的不屈吶喊。 小時候,我的母親會從房梁上小心翼翼地拿下來一本很舊的家譜,認認真真地告訴我,我們家是從哪兒來的。為什么母親會這樣做?道理很簡單:知道自己“家譜”的人活得踏實。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長遠發展,也應該有一本精神圖譜。擁有一部可歌可泣、凜然風骨的精神圖譜的民族,才可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對我們這些歷史的書寫者來說,所謂精神圖譜,就是“文以載道”的“道”。我書寫戰爭,書寫歷史,根本上是為當代中國而寫,特別是為當代中國青年而寫,為的是更好賡續我們民族的精神圖譜。 人類歷史已經證明,社會發展由兩輪構成,一個是物質發展的輪子,一個是精神發展的輪子。這兩個輪子不僅要同時存在,而且還要同步。但現在一些人的生活狀態可以說是在推獨輪車,少了精神之輪的承載。在物質極大發展的時代,我們不能丟失信念和信仰,不能精神上缺鈣。我堅信,只要一代又一代中國青年,高舉著前輩們的信仰旗幟,秉承著前輩們的品格與風骨,中華民族的精神圖譜一定更加輝煌壯美。 (作者為軍旅作家) (來源:人民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