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甸這個地方生活

用一下香格里拉的小名，不勞括號夾注。此處所指為州府縣城所在地建塘鎮。

話說在中甸這個地方生活，雖然艱苦，也還是蠻有風味兒的。因為“長冬無夏，春秋相連”，酥油茶四季皆宜。隔墻有耳，走在窗前屋后，不難聽見“孔沖沖、孔沖沖”的打茶聲。茶在不苦不淡之間，油放將沸未沸之際，加之以研磨炒焙的核桃或花生、南瓜籽、或什么子，抽提數十下，看水柱沖天，一罐、一罐，由濃而淡，再捏上兩坨糌粑，或蒸一甑饅頭、花卷。閑暇之日，日光透過窗欞；風雪之日，火光映襯臉龐，其安逸自在，勝過羲皇上人。冷地方飲清茶，要跑得勤；“甲桶勺”則很能吸收，無內急之虞。當然，酥油要純真，只要不摻雜北京、鄧川、荷蘭，管它黃牛、牦牛。饅頭最好是自己蒸，酸奶水就是最好的發酵劑，免食洗衣粉和增白劑。

酥油的吃法多多，紅糖、酥油、米酒、雞蛋（最好具備分辨真假土雞蛋的能力），用酥油將紅糖煉得焦糊，適量摻水，再放雞蛋、米酒，待濃香彌漫房間，自然笑逐顏開、話語紛紜。酥油煎奶渣，也是至味。酥油鼎沸之后，放紅糖（白糖欠一點）煎炸，再放奶渣，不斷翻鏟，煎到起鍋巴為止。酸是不可耐的，甜也膩人，唯有酸酸甜甜才最拴人的舌頭。所謂的醍醐，怕就是上述二味吧？酸奶渣可以切片蘸糖吃、也可以燒來吃。只是老一輩的阿老阿佳是不肯燒吃的，說奶牛會奶子疼，不下奶，這自然是萬物有靈的自然宗教如苯教的信念。這讓我想起，我們江邊人說的，“雞蛋燒吃不得的，雞屁股會疼，不下蛋。”但想到母牛產仔之后，若不肯哺乳，藏族阿媽就會唱起“母愛之歌”以催乳，果真有效，便不由得不信。擠奶有“擠奶歌”、打奶有“打奶歌”。我想，這善待有情的“沒道理”，總該要比那暴殄天物的“科學”要強些吧？為了保持體形便不肯哺乳的母親，多多少少怕也有些觸動吧？

糌粑（尤以青稞、燕麥糌粑見長）簡單便攜，保質期長，在家在野，隨口為炊，經久不餓，會生蟲、不易變質。原本尋常，不曾想，卻立過赫赫戰功。史料稱，抗美援朝初期，敵方發現，我志愿軍進攻周期總在一周左右，便“避其鋒芒、擊其惰歸”，造成我軍重大傷亡，原因就在于食物的不耐貯藏。后來，我蒙藏士兵貢獻方略，改攜糌粑，扭轉戰局。

藏家風味，自有一些風味食館。如“培松楚”、“扎桶勺”、“升平飯店”等，有一些特色菜，如“琵琶肉”、“德欽包子”、“奶渣元子”等。要吃“紅燒”、“清燉”、“牛肉干巴”，有幾十家大理回民開的牛肉飯店。“牛吃蟲草我吃牛”，不全是廣告。你我既無蟲草山，又無人來送，還是吃牛肉現實。我想，牛肉在中甸這個地方，怕是最綠色的吧？誰喂得起那么多的配合飼料？當然，魚目混珠是難免的。我就曾在客車上見識過進口牦牛肉，內人驚問：“大理也有牦牛嗎？”我說，“有！長毛的牛，當然是牦牛了。”為今之計，凡事不要想得太多，刨根究底就更要不得了。退一步講，據研究，牛肉和煮茶抗癌、防癌效果極佳；而且，他們的烹調水平確實高超。單就味道和營養來講，那不吃牛羊肉的人，真是欠口福了。

遺憾也不是沒有。眼下，因乳酸菌素和美容需求高企，奶渣大量外銷，價格扶搖直上，都有點舍不得吃了。有笑話稱，阿老臨終，親人圍聚，已經水米不進。兒子殷勤動問：“阿老想吃點什么？兒子給您做。”阿老上氣不接下氣，說：“我就想吃點奶渣。”兒子目視媳婦兒，媳婦說：“阿老啊，還是吃點酸奶水吧！奶渣太貴了，怕你吞不下去。”要想吃到純正的酸奶渣，那是難了。除非，你有鐵桿哥們在中學教書并且當班主任。盡管如此，但有“酸奶水啊拐？”的吆喝聲，你還是買一碗，反正也不貴。估計那里邊，怕沒有要人命的三聚氰胺吧？比起那些喝牛奶都要高價進口的人來，我等算是有福的了。

只要會過日子，在中甸這個地方生活，還是蠻不錯的。雖然，物價沒有便宜的，除了洋芋。幾十年來，總有幾個江邊人做真豆腐，“吃不胖、吃不膩、只落得一燙。”“豆漿拌豆腐，活水煮活魚”，原是讓人向往的。鹵肝辣子或辣生煮豆腐，也是很下飯的。更兼有一些“農家風味”，可以不時光顧。五月，竹葉菜上市。先熬好油，最好是臘肉，五花、火腿、項圈均可，放幾顆花椒、幾截辣椒，煎得焦黃焦黃，將切成寸許的生竹葉菜下放，拌以幾瓣大蒜，炒個半生不熟，糯而鮮。意想不到的是，竹葉菜也有假，大致是，桿毛糙不滑為假。竹葉菜落潮后，又該菌子上市了。松茸是吃不起了。日本人愛上它是因為“圖騰崇拜”，更因為它是扔了原子彈的廣島、長崎最先長出的生物，抗癌、防輻射。像所有的山珍海味一樣，有“好吃不留種”的傾向，不知有無應對措施和意識的覺醒？松茸吃不起，就吃“一窩雞”吧，撿爛市的時候。松茸有假，“一窩雞”沒有假，真有雞鮮味。做法同竹葉菜。只是揭蓋的時候，當心流涎。

有什么好吃的，要趕緊拉動內需，把一包錢捂成廢紙，不值！有時間，多光顧土人土菜，味道真，較少殺秤。早年，中心鎮有大缸腌菜賣，現在沒人賣了，讓人惆悵。想當年，提一串煙葉黃的酸腌菜像提吊瓶，歪著頭穿街走巷，目中無人而大嚼，盡顯魏晉風度，豈不快哉！誰要是肯原汁原味生產出來，將成為古城旅游的一大亮點。（王珍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