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有蛙鳴

有一次，朋友和我聊及失眠話題。他說，曾經有一段時間為失眠所擾。尤其是下雨的夜晚，雨點四處擊打，嘈雜而令人生厭，難以入眠。

我說，下雨不是挺好嗎？怎么會影響到睡眠呢？

朋友說，雨點太大，聲音便大，攪了那份寧靜，心便煩躁。

我還是無法理解。在我長期以來的認知里，雨聲永遠是最美的聲音。尤其是晚上，當世界靜下來，雨點漸次灑落，敲于葉，敲于棚，敲于瓦，敲于窗。聲音由漸而強，由緩而急，強似振鼓，急似瀑布。在那樣寂靜的夜里，只有雨的聲音，風的呼號。靜靜地躺在床上，任風侵體，任雨入心。如此，便可與天合一。

我無法理解他所在的那個世界。想來，他也定是無法理解我所處的這個世界。事后，我問了許多人，大多說雨聲大了會影響到睡眠；即使不失眠，也常常會被驚醒。我才明白，每個人的確都處于與旁人不同的世界里。每一個人都有專屬于他的聲音，有專屬于他的審美體系，有專屬于他的心靈所求，旁人永遠無法理解，也無法入內。

還有一個例子。我的左鼓膜是有問題的，凹陷進去。所以，左耳便患耳鳴。據我了解，所有患耳鳴的人都因耳里尖銳而長鳴不息的吱吱聲而深受其害。那的確是值得理解和同情的：當萬籟俱息，將要入睡，但耳里總是傳出那樣吱吱的叫聲，擾亂了這片寧靜，這份心態。于是，煩躁便起。長此以往，各種病患就因睡眠不足和心意煩亂而侵襲人體。不過，我卻是一個另類——耳鳴從未給我帶來困擾。那吱扭吱扭的聲音的確不息于耳。然而，我卻從未受其所擾。相反，久而久之倒是“隨遇而安”了。我把它當成一串風響，一片蛙鳴。將睡時分，聲音漸息。此時，一片蛙鳴于耳邊響起，讓我有了歸于田園之感。那不絕于耳的蛙鳴聲仿佛為你送來一片清悠的稻香。于是，你便身處稻香的夢里了。

還有什么聲音不能攪我清夢，可以伴我入夢的？且不說“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單單是人流車響這類的塵世之音，只要不太大，在遙遠的地方聽來，都有著一種朦朧的隔世之感。還有那絢爛的煙火聲。過節的時候，煙火沖天，聲響異常。在別人看來，是擾了自己一份清夢；在我看來，卻是一份幸福祥和之聲。

聲音于我，既是遁世之物，也是入世之聲。傾聽雨聲，讓我心歸夜色；耳聽蛙鳴，讓我夢入田園；遠聽煙火，讓我聆聽幸福。

聲音如此，生活何嘗又不是如此？心有天籟，耳畔自有蛙鳴；心有寧靜，萬物自然一片安詳。

如是，方入恬淡豁達之境。（羅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