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農村長大的孩子,對耕牛并不陌生,甚至是他們童年最好的伙伴,我就是其中之一,我的童年就是在牛背上度過的。 在我很小的時候,那時機械化還沒有現在那么普遍,幾乎家家都要養耕牛,農忙時節耕田犁地要靠它,一年田地里的農肥要靠它,糧食搬運要靠它,甚至上集市趕街都要趕著一起去,牛車是當時農村的最主要的交通工具。 還記得,在我四五歲的時候,父親兄弟幾個都還沒有分家,家里養了好幾頭牛,有黃牛也有水牛,每天我都要跟著爺爺去村后的山上放牛。那時,早上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守著母親做早飯,早飯一吃,爺爺用茶缸在火塘上燒一壺茶喝完,父親就將一個小背簍挎在我的胳膊上跟著爺爺出門了,跟在我們身后的還有一條在我家在了七八年的大青狼狗。出了村子,爺爺會將我放到最大的那頭牛背上,因為山上的路實在難走,不是上坡就是爬坎的,加上路也比較遠,難免我走著走著就走不動了。放牛的地方,要么是水草豐美之地,那么是地勢開闊的草坪,這樣不僅可以讓牛吃得飽,也能讓它們可以隨時在視線范圍內,防止走失。一旦到了一塊好的草地,牛就會自顧自地找草吃,而爺爺就會與跟來一起放牛的同齡人抽著老旱煙聊天,不是村里的故事就是曾經的陳年老事,有時也會聽他們說起地主老財和抗戰時期的事情,感興趣的我會在他們身邊多聽一會兒,不感興趣我就帶著家里的大青狼狗跑去林子里亂竄,或者找個螞蟻窩搗螞蟻玩,玩累了再回來。有時,也會玩著玩著就睡著了,這時爺爺就將自己披著的蓑衣將我包起來睡在背風和背陽的地方。有時,他也會去周邊的樹林里用隨身帶著的檛子刨一些干樹樁裝在背籃里,帶回家里作燒柴,而在我的小背簍里則是放一些相對較輕的干松球或者干松毛。到了臨近黃昏的時候,我們再將自家的牛吆在一起向著村莊的方向回去。 讓我記憶最深刻的一次是,有一天我跟爺爺去一個叫“屋脊大山”的地方放牛,在傍晚要回來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家牛群里多了一只小羊,這可真是把我高興壞了,心想: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嘛,今天可發財了。但后面爺爺的舉動,卻是讓我大失所望,一發現那只不是自家的羊,他就大聲吆喝:“哪家的羊?哪家的羊走丟了?”。當時,我的心真的是跌入了谷底,難道白撿的鴨子就這樣又要飛了。可是,任憑爺爺怎么聲嘶力竭地吆喝,到我們要趕牛回家的時候都還是沒有人來認領。于是,我在心里不由得又暗暗地高興了起來。再一次讓我失望的是,爺爺還是不死心,在趕著牛回家的一路上,他都還一直沒有放棄吆喝,直到到了一個叫“山腳村”的地方,終于還是遇到了來找羊的主人,最后將羊領走了。事后,回到家里我就問爺爺和父母親為什么當時不將羊留下來,但卻被他們狠狠地罵了一頓:“不是我們家的就不能要,撿到人家的東西要還給人家!”。這件事在我以后的多年,都讓我記憶猶新,不僅在于事情的本身,更在于童年給我的深刻啟蒙。 后來,隨著家里叔叔們一個個都長大要成家,爺爺將家里的黃牛全部賣了,給他們娶妻成家,唯一留下一頭水牛當耕牛。再沒有幾年,爺爺因為一場疾病就過世了,我也漸漸地長大了,于是放牛成了我最主要的事情。每天放學回家或是寒暑假,我都要騎在它的背上趕它到田間或是村后的山坡上去放,經常做的就是天一熱將他趕到村后的水壩里騎在背上或抓著尾巴戲水游泳。有時來不及出去,就到地頭或田埂割草來喂,自然跟它的感情相當深厚,一見到我它就會“哞哞……”地不停地叫喚,或是用舌頭來舔我的手。因為在我家的時間比較長,聽父親說過,它在我家的時間跟我當時的歲數差不多了,也就是說我一出生它就在我家了,也可以說它是看著我長大的,我也是看著它一天天老去的。有時,我趕著它出去放,不用吆,更不用牽,它自己會認路,到黃昏差不多要回家的時候,它會找著家自己回來,就是在拉車的時候,也十分穩當,自己拉著車就自顧自地向著田地的方向走去,幾乎對我家的田地所在地了如指掌。當然,也正因為歲數太大,有時它也免不了要遭到一些其他好斗者的攻擊,有一次甚至被一頭年輕的牛打得血流不止,不服輸的它還為此丟了頭上的一支角。 再后來,我就到了離家很遠的另一個鎮上去念中學,沒有時間再去放牛,就托付給了我的二伯去放。但意料之外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在有一天放牛回來的路上,剛進村子,由于之前一輛運沙的車將一根電線碰落到地上,沒有及時拾起,被我家的牛經過的時候正好踩到,當場就被電觸死了,在我跟家人趕去的時候,只見老牛橫臥在路中,扭曲的舌頭耷拉在嘴邊,眼眶里滿是淚水,顯然當時它一定十分的痛苦,但它畢竟太老,已經再也掙扎不動了。當我見到這一情景的時候,心里不自覺地酸楚了很長一段時間,以致后面我重新轉回學校念書的好長時間,心里都一直在流淚,那時我十四歲,它也陪伴了我十四年,從童年到少年,它都是我最好最信任最忠實的伙伴。 以前,爺爺跟我說牛是會淌眼淚的,那時可能我太小,不太懂。現在,有時我也會跟其他人說牛是會淌眼淚的,有些人也不太懂,可能只是因為它們從來沒有經歷過,但這段牛背上的童年記憶,卻給了我太多的快樂、感動和回憶。 (吳宏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