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村莊

村莊，是柔軟的，溫暖而包容。這質地、這性格，離村越久，越有切身、入心之感。在外打拼，漸漸套上了世俗的枷鎖，戴上了偽裝的面具，身不由己地多了防備與鋒芒，心似結痂的傷口，緊繃憋悶，透不過氣。此時需要回到村莊，感受那久違的閑適與柔軟，自由地呼吸、自然地生活。

踏上村莊的土地，腳下便生絲絲柔軟。田野，有著飽滿有力的呼吸。呼出沉積的戾氣，吸入蓬勃的朝氣。呼吸之間，令土地酥軟活躍，升騰著生命的律動。農人在田壟間不急不緩地耕作，步履緊行且透著閑適，似與土地有著約定般的默契。我種，你長，多年已成老友。土地異常溫和，不言不語地潛心孕育著豐收，以回報農人低頭頷首、彎腰弓背的虔誠。

山，有著堅毅的品行，冬季尤顯風骨。但春生、夏發，草木蔥蘢，野花絢爛，為大山披上了柔軟多彩的外衣，盡顯其溫柔多情的一面。林間野鳥啁啾，知了歡鳴，合奏出間歇式的長調，心緒也隨之悠遠。落葉、松針堆積成“毯”，踩上去輕飄飄、軟綿綿，更可感一種化作春泥的深情。偶爾發現數朵蘑菇、幾株藥材，或躥出一只野兔、飛起一群野雞，不由對山林的饋贈心生感恩。大山，鐵漢柔情的形象，令人仰慕、追隨，影響并造就了山里人的真性情。

山涵水，水依山。山水之間，生一村莊。村莊如一個溫順的嬰孩，在大山的環抱庇護下，安靜地睡了醒，醒了睡，繁衍生息。水流潺潺，溫情脈脈，從村頭至村尾，潤澤出花紅柳綠、瓜果飄香。成群的鵝鴨在河上鳧水，劃出一道道柔美的水痕，蕩漾遠逝。勤勞的婦女聚在河邊浣洗衣衫，甩衣入水，提拽出水，嘩啦啦水花四起。調皮的孩童挽起褲管，摸魚捉蝦，趟水前行。有水的村莊，情趣盎然，澄澈寧靜。

天空在村莊呈現出清透、溫潤的寶石藍，仰望久了，似有種舀一瓢蔚藍、裝點夢想的沖動。最喜飄過朵朵白云。那云，是純亮的白，大團大團，輕盈若飛。高空的風，擷一片云，揉捏、拉扯得如絲如紗如霧，具化了風過的痕跡。夜晚，明月在云間穿行，忽隱忽現。不遠的周圍，繁星點點，溫柔地閃爍出漫天璀璨。藍天白云、綠樹青山，星空皎月、農家燈光，相互映襯出遠離塵世的安祥恬淡。

回到村莊，卸下一切負累，靜享這柔軟的村莊，心與情便隨之柔軟下來。不管在外有再高的職位與收入，有再多的挫折與傷痛，投入村莊的懷抱，你我就是一個通透的自然人，永遠是村莊的兒女，父母的孩子。

村莊的每個角落，都能聆聽到自己最柔軟的心跳。一只未長毛的雛鳥，不慎跌落樹下，路過的人會輕輕捧在手心，爬梯攀樹送回樹梢的鳥巢。狂風暴雨吹折了莊稼，農人踩著泥濘，耐心地一株株扶起，插枝捆綁。孩子貪玩，不慎擦傷，母親佯裝生氣訓斥，卻心疼地仔細清洗、包扎。鄰里之間，一聲招呼，有求必應，偶爾會端出家做的美味，與人分享。即便矛盾爭吵，不日又會和好如初。外出打工的人，站在村口，含淚親吻孩子的額頭，摸摸他的小臉，掙開撕扯，決然而去，只為讓日子更好的樸素愿望。

村莊里有幾間房、幾畝田、一處院，永遠是最柔軟溫暖的棲居，那便是家。靜坐灶臺前，與父母一起燒火做飯，燃燒的火焰穿過灶堂，騰起裊裊炊煙，燒出噴香飯菜。餐桌上沒有太多交流，只是輕輕的咀嚼，便讓人心生踏實。父母總不會詢問過多，只愿靜靜聆聽，或靜靜鋪開曬得蓬松的被褥，讓你我睡個安穩覺。臨行，又會默默將土特產塞滿行李包，用一句五味雜陳的“走吧”送你我上路。

村莊的柔軟，是現實的存在，更是游子心中永遠的珍藏與懷想。行走累了，時常記得回到村莊，接受最初始、最柔軟的撫觸與呵護，釋放內心的積郁，充足前行的力量。（作者：白萬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