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林海雪原》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說我還崇拜什么的話，那我只能告訴你：我崇拜英雄。這不僅僅是三十年前就涉獵了壯美的《林海雪原》，而是在漫長的成長旅程上，當英雄的壯舉一次次雷鳴般撞擊我的心靈之門時，我感到自己精神的羽翼格外豐滿與純凈。仿佛有一股洶涌的激流從我干涸的心野上奔騰流過。因此我崇拜英雄，并追隨英雄漸行漸遠蒼茫的背影，為完善自己的精神之旅找到可靠的理由。

我始終認為，《林海雪原》是描述解放戰爭最成功的長篇小說之一。軍旅作家曲波根據他險象環生的親身經歷，為我們展示了恢弘而悲壯的人生畫卷。作家把人物設置在荒山野嶺之中，剿匪小分隊劃著雪橇身輕如燕，矯健地馳騁在莽莽林海茫茫雪原。在這宏闊的背景下，通過一次次驚心動魄的剿匪行動，英雄鮮活的形象躍然紙上，楊子榮、少劍波、白茹、李勇奇……一個個英雄的名字讓我們刻骨銘心，讓我們感到無比親切。我初讀《林海雪原》還是不諳世事的鄉村少年，盡管如此，我稚嫩的心靈還是被英雄喋血的壯舉深深感動著。那詩一般壯懷激烈的場景，使我發現了一條抵達人生最高境界的蹊徑。我是說英雄當是我們生命的經典或楷模，在超越自私、懦弱與死亡以后，英雄在我們記憶的曠野上傲然佇立，讓我們深情地仰望或垂下羞慚的頭顱。

也許正是因為這部有帶紀實性長篇小說的無窮誘惑，大學在讀的我將《林海雪原》裝進了青春的行囊，利用漫長的暑假向神秘的長白山進發。在蒼郁而茂密的叢林里，我更像一個虔誠的朝圣者。在追尋英雄壯烈足跡的道路上，我的內心充滿了無限的驚奇與興奮。我走進了夾皮溝，我走進了廢棄的空寂的車站……我沒有看到皚皚雪原，我只是聽到了松濤的陣陣轟鳴，宛若一首蕩氣回腸的英雄的嘹亮贊歌，讓我情不自禁地熱血沸騰。昔日的刀光劍影不復存在，呈現在視野深處的是如夢如畫的山林。

深夜，我留宿在獵人居住過的小木屋里，我點燃一根絳紅的蠟燭，在火焰曼妙的舞蹈中，我仿佛看到了指揮若定的101首長少劍波，看到了智勇雙全的偵察英雄楊子榮，看到了美麗活潑的女衛生元白茹，看到了愛憎分明、苦大仇深的李勇奇……我逐漸意識到，英雄的魂魄與氣息，正從寧靜的小木屋周圍向我匯聚而來，我的精神羽翼，在這靜謐的山林里是如此的生動和鮮亮。這使我更加確信，盡管有一種人生的境界，我就是窮其一生也無法達到，但死亡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誕生。比如英雄，仿佛行走在夜晚漫無邊際的山林，使我這個天涯獨行客傾聽到了自己真實的心跳，也傾聽到了密林叢中的虎嘯狼嗥……在英雄行走或流血的地方，我灑落的淚滴是顫動草尖上清澈的露珠。

盡管《林海雪原》被拍成電影、電視和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但我更喜歡不厭其煩地閱讀原著。我覺得將英雄臉譜化或極端地完美，都是改編的一大誤區，不掩飾英雄的缺點，不過分地美化英雄的形象，惟其如此，英雄才更加真實可愛。當孤膽英雄楊子榮只身敵穴時，他不可能沒有過劇烈的思想搏斗。我想楊子榮那種出生入死的大智大勇，正是在戰勝了自身的懦弱后，才使他躋身英雄光榮的行列。當然，不論是戰斗的青春還是戰火里誕生的愛情，都是人們心靈世界隱秘的寫意。當101首長同漂亮活潑的女衛生員產生依依戀情后，戰爭不僅僅是殘酷的，戰爭還因為愛情的火焰的跳躍與激情燃燒，而充滿了一種濃郁的浪漫氣息。英雄不僅僅是英雄，他們生存在人間的焰火中，并讓自己的血肉之軀，可以隨時慷慨地祭奠給光明、正義與真理，而這正是我以朝圣般的心態，一遍遍熟讀這部軍事題材小說無懈可擊的理由。

茫茫林海，皚皚雪原，英雄的足跡宛若一道道絢麗的長虹。當和平鴿飛翔在明凈的萬里藍天，我知道在英雄輩出的年代，應該怎樣描繪自己的人生坐標。我可能永遠不能成為英雄，但因為英雄的存在，我精神的羽翼將無法被暴風驟雨所折斷。（張月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