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暖未饒倒春寒

立春后，陽光和煦，像低度佳釀，不醉人，人自醉，連雨水時節，都熟視無睹。

幸福來得太快，就頗不真實。果不其然，陽春的暖說翻就翻，“春晝自陰陰，云容薄更深。”父親打電話，說倒春寒了！家里還有個羊腿，叫我回家燉了，驅寒養身……我從不看天氣預報，因為父母會為我準確預報。我也不清楚啥叫倒春寒？但那羊腿我非常清楚。

羊腿是過年時姐送的。父母老了，渾身“毛病薈萃”。羊肉既能御風寒，又能護胃、抗衰，滋補身體。母親很不屑，說她身板好著呢！吃不著，叫我拿城里去。在她眼里，我總弱不禁風！過完春節回城，她又讓我拿。我推不掉，說先擱家里，等我回來一塊吃……

這一等，就是近一個月。我隨意敷衍的話，母親卻當了真。這不，等不及了，喊我回家喝羊湯。我對父親說，你和媽燉了喝吧！我不得閑回去，城里買也方便……旁邊，母親已經開罵了：兔崽子！買不要錢啊，可是，父親說聲知道了，掛上電話，安慰母親去了。

我惶惶然。的確！唯有父母的晚餐是免費的！但何時起，我吃免費餐的空閑都沒了？

一下樓，就和寒風撞個滿懷。雪和新雨落，風帶舊寒來。真冷！習慣了溫暖，天稍一變臉，還真吃不消。倒春寒的“回馬槍”，除了孩子喜笑顏開，大部分人還是怨聲載道。

下課玩手機，才發現父親的未接電話。我沒在意，心想又是喊我回老家喝羊湯！也沒有回，刷刷朋友圈，竟把這事給忘了。下班回家，他竟瑟瑟縮縮站在門口！風卷著雪，把他的頭都染白了。他真老了！讓我望而生畏的威嚴都沒了，甚至連倒春寒都招架不住了！

蝶寒方斂翅，花冷不開心。看見我，父親精神抖擻，笑逐顏開。是太冷吧，他的笑都凍僵了！“你娘讓我把羊腿給你送來了，你忙！這倒春寒的天，正好燉了，補補……”

我接過羊腿，扶父親上樓。他的腿，像小時的我，有些不聽使喚。父親話少，很少管教我，但一出手就夠我消化的！基本上是信手拈來——鐮把、鋤杠、扁擔，甚至打牛鞭，我都沒少“吃”過。沒想到，健碩的父親也會有今天，連自己的身體都管不住了！

我燉了湯，弄幾個菜，和父親喝上了。他心不在焉，不時向窗外看。很快，我就聽出端倪：要是你娘也在就好了！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輩子，所有美好的時光，他們都是一起度過的。母親的缺席，讓他惶恐、不適應。吃罷飯，他就要回去。理由充分而溫暖：我一會不到家，你娘就擔心一會。你娘吶，就刀子嘴豆腐心！

春寒風袂，帶雨如利鏃。父親走了，騎著那輛破“鳳凰”。他奮斗一生，都沒把城鄉的距離縮短。不進而退——人老了，車也破了，他仍驕傲著，因為把我供養進了城。人生的倒春寒，正緩緩漫過父親。但他以退為進，不僅溫暖了家，還點亮了我生活的春天。

已過冬疑剩，將來暖未饒。目送父親，心頭暖呼呼的，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葛亞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