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缸里的流年歲月

◆何小瓊

昨天我回老房子看望父親。父親在廚房忙碌著，我習慣地往院子放水缸的位置走去。

院子不大，左角種著一棵龍眼樹，樹下依舊放著那個有了年頭的水缸。水缸有了裂痕，仿佛是雕刻著的歲月的痕跡，干燥得泛著灰白色。我輕輕地靠近，看到那干枯的內缸，有一只清瘦的蜘蛛織了密密的網，此時，它自在而慵懶。

許多年前，自來水還不能保證天天有水供應。父親在忙碌一天的活回家之后，就會挑起水桶，去不遠處的河流挑水。這條河流，清澈見底，甘甜清冽。

父親挑著水回到家，來到水缸前，左手一提，水桶就挨在水缸的邊沿嘩地倒了進去。我最喜歡聽那嘩嘩的聲音，這聲音是極其美妙的，還有那清冽的水，如一條水簾，在夕陽的映襯下，閃著寶石般光澤。

兩桶水倒進去后，我會趴在水缸邊往里看。清澈的水，倒映著碧藍的天，旁邊那棵茂盛的龍眼樹，還有我小小的梳著羊角辮的樣子。隨著水缸的水在輕輕搖晃，倒影的景象也在有規律地晃著。待到水缸里的水平靜下來，我就伸手去輕輕撩撥一下，于是，那水又一次重復著我喜歡的情形。我樂此不疲地在水缸前自己玩著。而母親總是提醒我，不要弄臟了水缸里的水，這是要拿來用的。可我如何能抵擋那水缸中美妙的誘惑？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長大上學了。放學回來，就跑去趴在水缸邊看藍天，看樹影，看自己。母親經常笑我，說這些天天看，有什么稀奇的。我會理直氣壯地說：“我這么看才有意思，還會動。”沒有人知道我有多喜歡那些日子，水缸里會動的圖會成我心中的美好。在小學四年級，我寫了一篇作文《水缸里的世界》。老師在班上朗讀出來，到了第二天，班上有一半的同學告訴我，他們都回去趴在水缸看，真是太奇妙了，我得意地笑了……

我上初中時住校，一個月回家一次。在第二個月，回到家的我發現水缸不盛水了，孤零零地，像被丟棄的孩子在一邊。而家里的水龍頭換了大的，母親正嘩嘩啦啦地開得正歡洗衣服。不用問，自來水能正常供水了。那天，我默默地呆在水缸旁邊，很久很久。

韶光匆匆，我一直在外讀書。而后畢業工作，為人妻為人母。前幾年母親去世，父親不愿意跟我到城里。他說：“這兒住習慣了，這果樹，這院子，還有這水缸。我在這兒，還能看著這些有個念想，就好像你媽媽沒有走一樣。那個水缸啊，是你媽說，妞從小就喜歡趴那兒，留著吧。”我聽著父親的絮叨，眼里濡濕了。是啊，這水缸有著歲月流年里的溫情，有些事情，縱然消逝，也會銘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