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清明草

清明草是一種菊科草本植物，開絮狀黃色花朵，氣味芬芳。不同于其它植物的是，清明草的青枝綠葉上長了一層白色的絨棉，看上去柔弱而溫情。物如其名，清明草在春天里萌發，香格里拉市低海拔地區清明節后見葉繁花燦，高海拔地區到五六月間才可以采摘。多生于新墾土地、荒地、田邊、曠野和路旁。

我從小就認識清明草了，那時我家居住在中甸縣人民醫院，最早的縣醫院是在獨克宗古城，之后搬到了小龜山旁的新址。縣醫院搬遷前后，正值國家“三年困難時期”，在食物緊缺的情況下，還沒上小學的我經常被母親叫上，到田邊地角尋找野菜。很多野菜采回家里是當菜充饑的，而唯有清明草是當正糧做飯吃的。

記得剛搬到縣醫院新址時，醫院周邊地帶長滿了清明草，母親和醫院里的人便如獲至寶似的搶著采摘，采摘回來后把清明草洗凈切碎后便直接揉進面團，炕作粑粑以后給我們吃。適量摻入了清明草的粑粑香糯可口，但過量摻入后棉扯難嚼、粗糙難咽。那時為了填飽肚子、節省糧食，母親不僅在做粑粑時總是盡量多摻入清明草，還把清明草捏進飯團里讓我們吃。艱難的歲月總算熬過去了，可清明草的芬芳卻一直留在了我的心中。盡管這以后我們家再也沒有采摘過清明草來做食物，但多年來每逢與清明草相遇，我都會停下腳來看一看那金光燦爛的花朵，再伸出手去摸一摸它那柔軟如棉的枝葉。當我采上一把清明草，聞它那香甜滋味時，便有一種置身于溫馨家園的感受。

2013年3月，我在州委組織的“深入宣傳貫徹黨的十八大精神，千名干部下基層推進美麗鄉村建設”活動中，到了香格里拉縣三壩鄉哈巴村下鄉工作。一天我到村主任家吃午飯時，村主任的老母親段奶奶熱情地遞給我一個柔軟的粑粑，咬下一口后便覺濃郁的香味直入心窩。是那熟悉的香糯滋味，更是難忘的咀嚼口感，頓時好像母親就在身邊，讓我回到了童年。不用說這就是我小時候吃過的清明草粑粑。而當我嚼著粑粑，尋思著遠去的時光時，段奶奶見我陷入沉思，以為我心里有犯忌，便對我說：“殷大爹（當地老人尾隨小輩人對我的稱呼），你知道這是什么粑粑嗎？”我猛然回過神來回答：“知道的。這面里和了清明草。”段奶奶笑了，接著說：“殷大爹真有見識，連野草的名字都知道。”我說：“不是什么見識，我是在困難時期我們家經常吃清明草粑粑。”“沒想到殷大爹也過過苦日子。”段奶奶說。

接著段奶奶給我講了個笑話故事，她說：也就在困難時期，縣里來了一位干部在哈巴村下鄉，村里一位老大爺想熱情接待這位干部，卻又苦于家里糧食少，便采摘清明草回來做粑粑。粑粑做好后請縣里的干部吃，可那生性多疑的干部卻要瓣開粑粑仔細端詳，見如棉花狀的纖維后便不肯下口。老大爺便催他快吃。哪知他問起老大爺：“您這粑粑里放了什么東西？”老大爺見他疑心重，心里很不快活，便有意捉弄他說：“我今天做粑粑把面和稀了，家里沒面了，只好把我那爛棉褂子的棉花抽出來和進面里了。”那干部聽后哪肯再吃，二話沒說撂下手中粑粑，慌忙離開了老大爺家。段奶奶的故事讓在座的人開懷大笑，我笑著說：“我要不是沒吃過這清明草粑粑，奶奶今天肯定要對我說，她把舊棉褂子里的棉花做成粑粑了。”而段奶奶說：“殷大爹會開玩笑呢。”

我很高興村主任一家沒把我當外人，而更忘不了清明草粑粑香噴噴的味道。為此，過了一段時間后我便對段奶奶說：“奶奶，您能不能再做一次清明草的粑粑呢？”只聽段奶奶回答我說：“風水輪流轉噶，過去是日子苦了怕吃野菜，現在是日子好了想吃野菜。這年頭清明草當真不好找了，清明草愛干凈，‘聞’到農藥后就不再生長。”也就是在這次和段奶奶交談中，我才知道清明草不僅可做食物，也還用來做藥物，農村人常用它來醫治感冒咳嗽、支氣管炎和哮喘，據說還可用它來醫治跌打損傷和毒蛇咬傷。由此看來清明草還真是個寶貝呢，只可惜我現在居住在城里，平時很難見到清明草。

而就在去年春天，家住香巴拉小鎮的我出門到了新建的納赤河公園散步，但見園內新長的綠草已覆蓋了泥土，而在草叢中也冒出了許多雜草，其中白色莖葉、開著黃花的清明草格外醒目。看著豐茂的清明草著實讓我喜悅，可園林工人正努力地鏟除各種雜草。對此，我湊過去說：“開黃花的清明草很難找到的，還可以吃。鏟了多可惜呀。”可我的話卻把園林工人們逗樂了，她們對我說：“可以吃就送給你吃吧，免費的。”然后一伙人嘻嘻哈哈笑個不停。但她們沒想到我真把清明草都收集起來了，這才相信我所說的清明草可以食用的話，轉而便又向我討教清明草的吃法。

我把青嫩的清明草帶回家里后，家里人也覺得很新奇，妻子問我這清明草是煮吃還是炒吃。我說過既不煮，也不炒，我們炕著吃好嗎？家里人也認為我是說笑話呢，看著我怎樣拾掇清明草，而當我把做好的清明草粑粑擺上餐桌時，一家人既是喜悅，又是稱道，都說清明草粑粑風味獨特，香脆可口。女兒說，這清明草粑粑才是原生態的綠色食品。可當我說，這可是困難時期的食品。兒子卻說，看來食品的味道也是在困難時見真情。至此我便把哈巴村段奶奶所講的故事重復一遍給家里聽，全家人聽后都笑得前俯后仰。真沒想到一個清明草粑粑讓我們一家人其樂融融，它把過去的往事和今天的幸福連在了一起。

而就在今年盛夏，當我從昆明回到香格里拉時，家里人便要求我再做一次清明草粑粑，為此我再次走進納赤河公園準備采摘清明草。可到了公園才看到，公園正在作改動興建，河中央呈現出一座小島，兩座拱橋橫臥在河水中，工人們正忙著栽花種樹。看來公園完工還需很長時間，但在建中的公園卻擋不住大批垂釣者的光臨。垂釣者都有收獲，而我卻是一無所獲，因為公園里再沒看到清明草的蹤影。

正當我帶著失望回家時，卻見香巴拉小鎮大門口新開了一家“維西餌塊店”，店內除可就餐外，店門口還擺放著“維西特色餌塊”外賣，湊上去看一看，餌塊品種還很多，其中還有清明草餌塊。店主人怕購買者不認識清明草餌塊，有意放了一把青嫩的清明草放在餌塊旁邊。我很好奇地問店主人：“維西人也會用這清明草做餌塊呀？”店主人說：“我們維西什么不會做，吃的東西做得最好。”我再問：“維西有那么多清明草嗎？”店主人告訴我：“現在哪有那么多野生的清明草，我們用的清明草都是人工種植的。”聽到清明草能人工種植，還真讓我高興。也就沖著這清明草，我買了一個清明草餌塊帶回家了，第二天切開用油煎著吃。看來那店主人說的話不假，這維西餌塊做得還真好，加了清明草的餌塊更是別有風味，清香異常，美味可口。

是啊，清明草是我芬芳的記憶，春天的鄉愁。至此我想改換一首唐代詩人羅鄴的《賞春》詩文作為本文的結語：“芳草和煙暖更青，嶄新歲月重又生。年年點檢人間事，唯有春風總是情”……（文/殷著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