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飯里歲月長

●馬亞偉

某日，我在廚房，看著排列有序的電磁爐、電飯鍋、微波爐、煤氣灶等等，心中莫名涌起一種失落的情緒。我覺得這些東西仿佛是技藝拙劣的食物制造者，它們貿然闖入我們的生活，心急火燎地把飯菜做熟，便大模大樣地以功臣自居，以為自己是現代生活不可或缺之物。其實，用這些東西做出的飯菜總是欠缺那么一種味道，一種溫厚質樸、香醇樸素的味道。

我忽然開始想念小時候的柴火飯。柴火飯，才是真正的人間煙火的味道啊！你還記得柴火飯產生的美妙過程嗎？柴火在灶膛里“嗶嗶啵啵”地響著，黑黑的大鐵鍋被燒得斗志昂揚，那么燙，一定是要進行一場別開生面的美食制造。很快，大鐵鍋里的水燒開了，“咕嘟咕嘟”地與旺旺的柴火呼應著，一派歡欣鼓舞。柴火與食物彼此懂得，相互交流，它們用特殊的語言傳遞著關于美味的信息，協力完成任務，把食物的醇美味道發揮到極致。

這是我今天想到柴火飯時的浪漫懷想。真的是懷念柴火飯啊，一口大鍋能夠烹飪出各種美食，烙餅、米飯、炒菜，鍋灶簡直無所不能，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用不著分工細作，飯菜粗獷中帶著特有的醇香。柴火鐵鍋烙出的大餅，燙燙的，軟軟的，咬一口，里面似乎還帶著植物的清香呢。柴火鐵鍋炒出的豆角，再家常不過了，可是吃起來分外鮮香可口。食材是最簡單的，烹飪過程也是最簡單的，可是為什么柴火飯有種獨特的鮮美之味呢？

我想主要是烹飪過程使然。如今的電磁爐、微波爐等，根本沒有火的參與，所以做出的飯菜味道才那么單薄寡淡。而柴火是最滋養飯菜的，因為它們同根同源，都是大地的產物。做飯燒的柴火，是麥秸、玉米秸或者樹枝等，燒起來火旺，可以隨時控制火勢大小，巧手的主婦做起來得心應手。柴火飯很巧妙，大地產生的精華成為食材，那些廢棄的東西用來把食材烹飪成美味，如此天衣無縫的組合，味道怎能不好呢？

記得小時候，每到做飯時，小村莊里炊煙四起，分外溫馨。很多人遠離故鄉后，反復懷念的是炊煙的味道。很多作家寫過故鄉的炊煙，每個游子大概都有炊煙情結，炊煙是柴火飯的象征，也是家鄉味道的象征。柴火飯是我們的味蕾上最初和最深厚的記憶，陪伴我們走過漫漫歲月。柴火飯喂養了我們的身體，也喂養了我們的靈魂，所以不管走到哪里，無論離開多久，我們都記得故鄉的柴火飯，記得炊煙裊裊升騰的樣子。游子的鄉愁，也如炊煙一樣，悠悠長長，不絕如縷。

可是如今，很多鄉村也不做柴火飯了。政府號召人們用煤氣灶，這樣對環保有利。世界日新月異，我們都在與時俱進。或許，炊煙真的會消失在記憶深處，柴火飯也會成為我們味蕾上的絕版。我有時想，如果我們仍舊像從前那樣生活會怎樣？從前，車馬很慢，一切都很慢，我們慢慢品咂生活的味道，慢慢活著，慢慢老去，多么美！

今天我們面對著食物極大豐富的餐桌，懷念曾經的柴火飯，是不是有些矯情呢？不是的，我們懷念的，還有柴火飯里的悠悠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