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杰?茨仁措姆

七月

七月，收緊萬物的距離

花，開在露珠的身旁

紅橙黃綠

在籽粒豐盈之前一次盛大的告白

趕一匹云朵去和馬群赴約

蒲公英先于風抵達

綠了又綠的森林

湖水的溫潤和夢的色彩

將氆氌氈子翻轉兩次

祖母梭子飛快穿梭

帶著七世紀的乳香

右臂裸露的袍子

一個微笑的臉龐

忘記了孤獨，忘記了遠方

七月，四季的朝圣者

粗礪蒼茫的步履

如褶皺的雨水，澎湃的田野

陪著我們

到達了沉甸甸的人間

高原

她，持久地站著

在雪山的懷抱中

如同風干的奶渣

豐盈著榮枯的四季

她，見過風從牦牛背上滑落的驚恐

見過一匹馬經過草場的安詳

候鳥飛臨湖泊的悠然

她，愛過雪花飄飛的黃昏

愛過一株牧草的成長

一粒青稞的成熟

她，就這么以四季的模樣

活著或死去

木碗

哦，我最親密的人

我這半世的記憶和父親的父親

都不能泯滅的時光

你血色濃重，脈絡清晰

我知道你不會遺忘

和你唇齒相依的人

只是你習慣地忽略了

說出口的那些話語

是的

誰不想風雨同舟，相濡以沫

只是偶爾錯過了時光的落點

我和我的父輩以及父輩的父輩

把輪回一次次融入你的肌體

你從不言語

但靈魂的翅翼從未停止飛翔

我以饑餓和渴望奔赴你

你總為我埋下溫暖

我在綿延如母語般的波光中

不只一次地醒來又睡去

你滾燙的人生

是我無法出逃的記憶

脈絡如山

當清澈見底的光陰

穿石而過

我就輕輕嗅到了父輩的體香

和久遠的溫情

跋涉千里，然后

在你深情的回眸中駐足

你的血脈

在雪山間回蕩

丟失的刀體

架在火堆上的梯子

刀鋒向上

咒語偷走了赤足的虔誠

一道光劃過疼痛的至高點

縫隙隱忍著石頭的不完美

左右均等的兩半果實

隱忍著一把刀的不完美

是的

陽光磨不出劍的鋒利

但它可以溶解一把刀

溫暖的極致近乎背叛

看焰火中石頭窺探的縫隙

流出鋒利的刃

詛咒液態已無鋒利可言

鋒利也只是對一把刀的相對研判

丟失形體，或許就是對一把刀的成就

就像人類活著

也就是反復淬火歷練的過程

一片落葉

你離開的時候

是否有過痛苦與掙扎

一塊石頭和一朵花

一望無際的沙漠

無數次與陽光的碰撞

留下了候鳥遷徙后

濕地的孤獨和等待

像你仰望天空時渴望的遠方

忽近忽遠中完成的旅途

都被一棵大樹輕易地演繹

當故土豐腴了你遠行的翅膀

無論你抵達何方

請記得

故鄉的一捧黑土

作者簡介：耶杰·茨仁措姆（和欣），云南省迪慶州德欽縣奔子欄鎮奪通村學貢人。有詩歌、散文作品散見于各種刊物。系魯迅文學院第十三期少數民族文學創作培訓班學員，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員，云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合作編著文集《光陰·香格里拉》《特稿·香格里拉》，出版有詩集《我的卡瓦格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