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歌聲中升起

2022年7月，我從省城昆明回到了香格里拉市，這是這半年當中我第3次回香格里拉了。與前兩次不同的是，在我到來前，我把過去寫哈巴村的文稿作了整理，并與云南民族出版社簽訂了合同，準備出版《哈巴村里笑聲多》一書。想到再過幾個月就能看到出版的書籍，我很高興，于是我帶上這本文集的樣書，決定再次到哈巴村走上一趟。

還真是“心有所愿，行而成立”。當我給哈巴村從事客運的駕駛員李順明打去電話，請他第二天出行時到我家里接我。他一聽說我要到哈巴村，表示十分歡迎。

第2天一早，李順明就開車到了我家，他把副駕駛位留給了我。我們已有3年多沒見面了，上車后便有說不完的話。我向他挨個詢問村里人的情況，他向我一一說起村里的發展變化。而當車翻過洗臉盆埡口后，天卻突然陰沉了下來，接著大點雨水打在車窗上，視野變得一片模糊，我的心情也一下子有些不悅。

李順明看出了我表情的變化，他對我說：“殷大哥怎么不說話了？”我說：“今年香格里拉怎么有那么多雨水呀？照這樣下去，哈巴人還怎么晾曬花椒呢？”“原來殷大哥為晾曬花椒的事發愁呀？放心好了，哈巴村天天是晴天，家家都有小太陽。”李順明不以為然地對我說。“你就別再氣我了，誰不知道你總是念叨著你那回族家庭的‘吉祥三寶’？”我回答。

李順明原來是陽山組一戶漢族人家的子弟，參軍復員后入贅到本村龍汪邊一戶回族人家做上門女婿，所以我曾對他說過：“你是回族人家‘吉祥三寶’中的太陽。”他笑了，接著說：“這次我沒和你開玩笑，從前年開始哈巴村普及了花椒烘干機，再也不用為晾曬花椒的事發愁了，由此村里人把烘干機說成是‘小太陽’。不信你去看看，我們家今年也買了一臺。” 見他那認真的樣子，我轉憂為喜，對他說：“有這樣好的事情，我還真要去看看。”

到了哈巴村，我如同回到了家里，我受到段海勝一家的熱情款待。我向段海勝征求《哈巴村里笑聲多》書稿的意見，他也坦誠向我提出了許多建議。他說：“這些年來，在深入學習貫徹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中，哈巴村的花椒產業帶動了各項事業的發展，廣大群眾對種植花椒勁頭更足了，過去有的老樹木已經更新，新的樹木已經掛果。現在愁的不是晾曬花椒和銷售花椒的問題，而是如何把樹上的花椒很快變成錢的問題。”我說：“這都得益于你在任期間，對花椒種植作出的貢獻。”“哪里，是哈巴人共同努力創造的結果。”他回答。

第二天天放晴了，得知我想拍攝一張以哈巴雪山為背景的個人肖像時，陽山黨支部書記兼村民小組長段小剛對我說：“要拍攝哈巴雪山為背景的肖像，最好在早上太陽剛出山時，那時哈巴雪山主峰沒有云彩，山腰有山嵐。明天一早我開車送你到埡口，保證為你拍出好照片。”第二天天剛亮，段小剛早早開車把我送到了進村的埡口。見到剛出山的太陽照亮著群山，哈巴雪山更加雄偉壯麗，而散落山坡的村莊還像是從夢中剛剛醒來。我有些激動，請段小剛為我拍照。他拍的照片還真讓我滿意，我說：“這下書籍中要用的‘作者簡介’圖片有著落了。你現在直接把我送到俄子里村民小組好嗎？我想看看那里采花椒的情景。”

段小剛聽從我的話，幾個左打方向和右打方向，把車開進了鄉村公路，一陣風就把我帶到了哈巴雪山最底下的村落。雖然俄子里距離哈巴村委會所在地直線距離并不遠，但由于海拔落差很大、接近金沙江邊，所以這里自然氣候很獨特。在哈巴村這里是花椒種植面積最廣、綠花椒的品質最好、農戶經濟收入最高的村落。在我駐村期間，我曾多次來到俄子里村搞調研、作宣傳，所以對這個村里的情況還比較熟悉。

段小剛把車開到了村口停下，我謝過他后說：“你回去好了，不用等我和接我，到時我自個回去就是了。”之后我向村里的錢麗紅家走去。

錢麗紅是哈巴村里唯一一戶錢姓人家之子，與他的結識是我一篇《有感于〈錢氏家訓〉》的文章，那時他得知我母親姓錢，說這是緣分，從此我們“家門”相稱，相處融洽。而我突然間的到訪，讓他們一家既驚喜、又措手不及。錢麗紅說：“我說今天怎么一大早聽到喜鵲叫，原來是家門兄長來到我們家。”我見他們家餐桌上的饅頭和酥油茶說：“不麻煩你們家，這個現成的早餐就很好，早餐后我在村里村外轉一轉，然后慢慢走回到村委會。”“你這么難得來一次，哪能叫你獨自轉悠？我陪你到處看看，再送你回去，你看了一定會寫出好文章。”錢麗紅很熱情。

早餐后我參觀了錢麗紅家安裝的花椒烘干機，再看過他家存放的六七袋準備出售的干花椒。他說：“這只是近幾天的收成。在花椒采摘季里，我們村有很多家庭每天收入都在千元以上。”我為俄子里人的富有而高興，也就更加贊賞他們自強不息和艱苦奮斗的品質。而當我問及花椒烘干機的性能和工作原理時，錢麗紅告訴我說：“烘干機是把電能轉化為熱能，形成一種‘溫火’狀態，漸漸烘干花椒。若是把剛采摘的花椒直接作烘干，需要經24小時才能完成，這和自然晾曬的時間差不多。為此我們采取的方法是，天然晾曬和用烘干機烘干相結合的方式加工花椒，這既節省了電，又縮短了花椒的烘干時間，更主要能保證加工質量。”

實際上若天氣晴好，天然晾曬的花椒成色更好、破殼率更高，質量更是上乘。但如遇上雨水天氣，新采摘的花椒若不能及時晾干，極有可能造成花椒品質的下降，從而直接影響了賣價。所以在哈巴村流傳著這么一句話：“晾曬花椒看天色，出售花椒看臉色。”說的就是花椒晾曬不好，往往要遭到客商的壓級壓價，結果讓村民的辛苦付之東流。說到這里錢麗紅感慨地說：“如今家家戶戶安裝了烘干機，再不用‘看天色’和‘看臉色’了。”

我問：“在此前，哈巴村不是已經有統一收購和集中烘干的作坊了嗎？為什么還要家家戶戶安裝烘干機呢？”“靠老板收購新采摘的花椒集中起來烘干好是好，但新鮮花椒的價格成了老板說了算。再說居住遠點的山鄉村民，每天都要往返于收購點和村莊，確實耗費勞力。”錢麗紅說。接著他告訴我：我們俄子里有這么一個民謠，叫作“哥有嫂有不如自己有，陰天雨天得靠好幫手。”難怪“哥有嫂有”的烘干機成了哈巴村的時尚追求，山內山外人家都稱道它是“小太陽”。

之后，錢麗紅把我帶出村莊，走進田間地角，只見到處是花椒的林地，隨處都是采摘花椒的人們。俄子里人以吃苦耐勞而出名，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讓我感受到他們的富有來之不易。

忽然隨一陣風飄來的山歌打斷了我的思路，只聽得遠處的女高音唱道：“紅花椒、綠花椒，曬出一片好風光，山高水長情意深，幸福日子在山鄉。”我笑了，對錢麗紅說：“這山歌還真是優美，更是坦率直白。”錢麗紅說：“這是我們俄子里人的脾性，說話和唱歌不拐彎抹角。”接著聽到男高音唱道：“東邊妹子西邊來，山歌唱給人來聽。只怕遇上連連雨，傷心斷了情意長。”原來男高音是用山歌有意挑逗女高音。“油紙燈籠心里亮，陰雨連連有烘箱，只要花椒采回家，就是富裕好風光。”看來女的回答更勝一籌。錢麗紅說：“你看人家把花椒烘干機都編成山歌來唱了。”我也樂了，趕快拿出手機把他們的歌詞記了下來。

閑逛了半天，感覺山鄉真的是詩情畫意。返回后我想去看看農具店里出售的花椒烘干機。商店老板是本地人，他見我對烘干機有興趣，便說：“自去年以來，我這店里已經賣出100多臺烘干機了，今年新進烘干機價格更便宜，也更省電，還真成了哈巴山鄉的太陽了。”聽他的說話，我若有所思便脫口而出：“那你說這太陽是從哪里升起的？”老板一陣遲疑答不上來了，可他從學校放假回家的兒子對我說：“我想這太陽是從歌聲中升起的。”還真是雛鳳音清，讓我感到這山鄉的孩子真正有才。

第二天我離開了哈巴村，在車上我一直在想，是溫暖的陽光照耀著山鄉的花椒采摘季，是喜慶洋洋的太陽點亮了山鄉人現代化建設的美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