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隨歲月的胰子皂

小時候，父母無暇顧及我和弟弟妹妹，便把我們寄養在鶴慶縣城姨媽家。鶴慶縣城多是城鎮居民，還帶著農村生活的氣息。此前我們習慣了機關單位大院里的生活，初到鶴慶時有些不適應，但很快也融入了新的生活環境。其間，我才弄明白鶴慶人怎么有“洋胰子”“豬胰子”之分。

記得剛到鶴慶，當聽到姨媽把香皂說成“洋胰子”，便覺得很好笑，以為她沒見識，連“香皂”兩字都不認識。緊接著聽到老師也這么說，我就納悶了，為什么鶴慶人非要把“香皂”說成是“洋胰子”呢？

后來我知道了，之所以人們把香皂說成“洋胰子”，是因為當地有一種叫“豬胰子”的皂，為了區別這兩樣東西，一種叫“豬胰子”，另一種叫“洋胰子”。卻又把這兩樣的皂都簡稱為“胰子”。第一次見豬胰子皂，我對它不敢恭維。因為它像個泥塊，且“長相”欠佳，哪像香皂那樣色彩艷麗、有模有樣？

少年時代的我就是喜歡隨意遐想，見兩樣“胰子”的模樣天差地別，便以為人們把“邋邋遢遢”的“胰子”叫作了“豬”，而把“漂漂亮亮”的“胰子”叫作了“羊”。我看不上那土里吧唧的豬胰子皂，就不用它來洗臉。直到初冬到來，我手背有些干燥皸裂，姨媽逼著我說：“你的手是皴了，該用豬胰子皂好好洗一洗了。”

第一次用豬胰子皂洗手洗臉，我便見識了它潔能效力很不一般，它不僅能深層次去除手上的結痂污漬，還能于清洗之后使人感覺清爽舒適，切身感到皮膚不干不燥、光潔滑嫩。那時我才感悟出“豬”比“羊”更親近于人，更有滋養肌膚的用處。那時姨媽還對我說：“經常用豬胰子皂洗臉，長大了臉上不會生痘痘。”

入冬以后，縣城里很多人家開始宰殺年豬，也開始制作火腿、香腸和豬肝鲊等。那時我才知道，宰殺年豬后，也是家家戶戶熱衷于做豬胰子皂的時節。原來豬胰子皂是取生長在豬板油上的胰腺和其他部位的腺體組織，洗凈后放進碓臼里反復舂擊，直至成為糊狀。然后加入適量的土堿、蜂蜜、豆粉和香料，再均勻地研磨和充分地攪拌，直到形成可塑性的多種物質混合體。之后把它滾作大小合適的圓球，壓扁圓球后的塊狀風干后，便是可使用的豬胰子皂。

也在那時我才知道，鶴慶縣城里的人把肥皂叫作“洋堿”，把香皂叫作“洋胰子”，是海洋的“洋”，指外來之物，不是我所想象的山羊綿羊的“羊”。正因為鶴慶人使用豬胰子皂的歷史遠比使用洋胰子（香皂）的歷史悠久，所以提到豬胰子皂，當地就有很多生動有趣的民間故事，時至今日，鶴慶人還把香皂稱作是“胰子”。

正是我對豬胰子皂有著很深的記憶，在每天的洗臉洗手中，我常常想起小時候在鶴慶度過的時光。說來也巧，兩年前我在廣西桂林旅游時，見旅游商店里出售著“胰子皂”。導游說：“這可是桂林特色產品，是純天然的、手工制作的滋潤肌膚用品。”我很好奇，再三詢問，才知道所謂“胰子皂”實際就是豬胰子皂，只不過它比當年的鶴慶豬胰子皂漂亮多了。于是我對導游說：“這東西確實很好，我們地方也會做。”我買了一塊帶回家，與鶴慶豬胰子皂進行比較。

從桂林歸來后，我便查閱資料，想弄清楚豬胰子為什么有去污護膚的作用。原來豬的胰腺等器官含有硬脂酸酯，加入堿類物質后產生皂化反應，生成天然水溶性的硬脂酸鈉（皂）和丙三醇（甘油）。就因為豬胰子皂用的都是純天然、無污染的營養物質，工藝又來自于手工制作，所以和化學材質的洗滌用品有著本質的區別，它保濕滑嫩、品質溫和，含有多種微量元素，因此對祛斑抗衰老和美容美顏有著良好的效果，由此成了現代時尚的養膚護膚用品。

清代雍正年間，豬胰子皂曾經作為貢品送進皇宮，只有皇族和宮女才可享用此物。唐代名醫孫思邈的《千金方》中，不僅把豬胰子皂說成是“士人貴勝，皆是所要”，還具體記載著制作配方。至此我才醒悟，人們都說鶴慶縣帥哥美女膚色好，原來秘密在于鶴慶人至今還在使用豬胰子皂，人們珍藏著制作豬胰子皂的“秘方”，都把它看作是健康養膚的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