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石是農村生活的日常用品。讓我真正開始認識和使用磨刀石是20世紀70年代中后期的事,那時我剛走出校園,到了距縣城不遠的大中甸公社曙光大隊(今香格里拉市建塘鎮尼史村)當知青。 記得那是1975年8月,當我們到村里下鄉后不久,就面臨著需要儲備大量柴火,作為冬季取暖和燒火做飯的燃料。為此,我們從城里購買了拉柴火的手推車、砍柴用的斧頭和柴刀。但剛購買回來的斧頭和柴刀都很鈍,不具備使用條件,因此我們向村里人借磨刀石使用,沒想到村里人卻用一則諺語回答我們:“悅耳的山歌要唱給別人分享,而家里的磨刀石不能外借。”我不知村里人不外借磨刀石的緣由是什么,卻又聽他們說,可以把刀斧帶去家里磨礪。 當我帶著柴刀到一戶人家磨刀時,男主人潘迪搬出一塊新的紫紅色磨刀石讓我使用,并對我說:“你可別告訴別人,說我家里有這樣一塊磨刀石。”在我磨刀的過程中,潘迪還告訴我,中甸縣城周邊并不產磨刀石,村里人的磨刀石都是各家各戶從不同地方尋來的,所以就有了不外借磨刀石的習俗。當我問潘迪這塊磨刀石的來歷時,老實憨厚的他對我說:“這是從州政府基建工地上帶回來的。”原來在我們知青下鄉前,潘迪和村里的兩個年輕人在縣城做搬運工。一天,他們看見運到州政府工地的石料很適合做磨刀石,便各自留了一塊帶回家中。我欣賞潘迪以誠相待的品質,便對他說:“我父親在運輸站工作,認識很多馬幫,有機會我一定請馬幫找一塊更好的磨刀石送給你。” 這年年底,縣里組織了一個參觀制作腐植酸銨的團隊赴曲靖縣學習,我有幸成為其中一員。在曲靖考察學習時,我看見有個生產隊的打場上放置著一塊形狀規整的青灰色磨刀石,便問當地人:“哪里能找到這樣好的磨刀石?”他們告訴我:“在附近河灘上就能找得到。”生產隊干部得知我對這塊磨刀石感興趣,笑著對我說:“如果你們的車子方便,就把它帶回去好了。”帶隊干部替我謝過人家后,叫我把這塊石頭放到大巴車座椅下。這塊被我從曲靖帶回來的石頭很快被村里人津津樂道,之后它便成了村里最好的磨刀石。 常言道:“牛皮縫制的口袋是揉出來的,得心應手的斧頭是磨出來的。”自打知青戶里有了這塊磨刀石后,到知青戶串門的人就多了起來,人們喜歡用這塊石頭磨斧頭、磨刀具,都說這塊石頭很“吃鐵”,既省時、省力,又能使磨出的刀具光亮尖銳。村里人還為這塊石頭起了個名字叫“小英鐸”(“小英”是村里人對我的稱呼,“鐸”藏語意為石頭)。這不僅是村里人對我的夸贊,也成了我青年時代的深刻記憶。在那“一碗水、一陣歌,磨好鐮刀好收割”的光景里,我度過了一年又一年的青春歲月。 1978年底,我結束了知青生活,回縣城參加了工作。那時我把“小英鐸”送給了潘迪,他高興地對我說:“我一定要磨出最鋒利的斧頭,成為最有能耐的伐木工。” 如今,當我再次回到當年下鄉的農村時,已是舊貌換新顏。走進潘迪家里,在他新建房屋的院落里,那塊歷經風雨的磨刀石被擱置在花臺上。盡管它已經“彎腰駝背”,但依舊能看得出它硬朗的風骨。潘迪對我說:“如今這塊磨刀石已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因為禁伐天然林后,砍樹的斧頭再也不用磨了,再則現在的農具和刀具都是合金鋼制作的,即使使用了多年,依然能保持鋒利堅韌。這塊石頭成了我的家當后,被嵌入了歲月的記憶里,相伴著風霜雪雨的農村生活,已經舍不得丟棄了。” 是啊,飽經風霜的磨刀石已被歲月磨平了棱角,但它打磨出了我吃苦耐勞的品性。每當聽聞青稞地里傳來悠揚的牧歌時,我就默默祝愿農牧民年年豐收,生活越來越甜美…… |